二十三、梦里梦外

    回来了，却看见母亲高悬的尸体。

    高仇并没有得到过母亲的爱，如果说高义是她希望的承载，那么高仇便是扼杀一切的噩梦，记忆里，她从未对他笑过。

    屋漏偏逢连夜雨，少年一瘸一拐的往村子里走去，身上穿的单薄，冷雨无情的将他浑身浇透，整个人看着实在狼狈。

    山里人贫穷，母亲是被拐卖来的他也是听大哥说的罢了，那时刚生完大哥的母亲仍旧对逃出去抱有希望，于是常常对大哥说起外面的世界，教大哥说普通话，教所有她记得的知识，热切的希望着有朝一日能回到那个平安的世界里。

    不舍得。她眼里透出些盈润的笑意来，这么说他今天就会陪着她了：那你要一直和我待在一起。

    很多时候，高仇自己是懒得去回忆什么从前的，除非是和高奚一起拥有的记忆，其他的，对他而言半点价值都没有。

    高仇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头越来越昏沉了，脚上的伤也痛得没知觉了一般，可是没办法，他得撑下去，大哥的学费，弟弟们的命，都得靠他。

    可以。

    他听大哥说过，母亲从前很爱干净和漂亮。

    而这个梦，也被他的枕边人所窥见

听懂他在说什么，伸出手拉他的袖子，拽得紧紧的：爸，你要回警局吗？

    将发卡别了上去，可不管他怎么弄，母亲的

    然而她到死都没有再踏出去一步。

    好。

    嗯。

    正值隆冬，猎物也看不到几只，前几日他上山不仅没有打到猎物，反而不慎将小腿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来。

    有什么好说的？可看着女儿执着地双眼，叹息道：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记得的话就告诉你。

    高仇平静地看着她，心里却是翻江倒海，最终隐下躁动，脱去外套，躺在了她的身侧。

    伤心，愤怒，或是悲怆，这些人之常情高仇却通通感受不到，只是抬手阖上了母亲圆睁着的眼睛。这双年轻却早已沾满了鲜血的双手头一次这般小心翼翼，他尽量整理着母亲的仪容。

    她听着他沉稳有力地心跳声，似乎又湿润了眼眶：爸爸以后你有时间的话，我们一天三顿饭都可以一起吃吗？

    你舍得我走的话。

    你出去要带上我，哪怕是应酬，我可以乖乖地坐在一旁等你，好不好？

    她娇娇地在他脖颈处蹭了蹭，软声道：午安。

    她毫不迟疑地点头：一分钟都不想离开你。

    高仇笑了，抬手掐了掐女儿柔嫩的脸颊，听你的。

    他沉默着将母亲的尸体放下来，看着她狰狞不甘的面容，第一次觉得有些恍惚。

    高奚的手搭在他精壮的腰上，被他寻到，紧握在他宽厚的掌心里。可她没多久又犯了难，她的确想了解心上人的从前，又不想让他回忆那些艰难的过往。

    刚躺下，就看见女儿期待不已地看着他，高警官失笑，张开了胳膊，来吧。

    但不知是不是女儿提到了的缘故，他竟然梦到了那时候的事。

    说来也不是什么好事，他为了多赚些钱去黑矿里做工，那工头本想欺负他年纪小而扣下他，却被发狠的她一连杀了几人，尸体就丢在矿洞里，他拿了他们的钱，回来了。

    前生，这些都是她变成鬼后，想为他做的。

    于是高奚雀跃地依偎进他的怀里，长长地，舒服地出了一口气。

    顿了顿，想起了什么，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蝴蝶发卡来，这是他在回来的路上买的，打算送给她。

    不害怕看到血淋淋的场面？

    听完他的话，高奚埋首于他的胸膛里，闷声道：你好讨厌啊，总是惹我哭。

    看着她满目纠结，高警官稍微转转脑子就知道她在顾虑什么，一时间又好笑又心软：我的从前不光彩，远不及有了你以后的每一日，至少我终于活得像个人了。

    不怕。怎么可能会怕，或许是兴奋都来不及。

    高仇哭笑不得：这么粘人？

    她这般直率可爱，高仇想，自己要是忍不住了怎么办？

    是，都是我不好。他笑着说，好了，如果不问的话就睡吧，不是你说要午睡的吗？

    阴雨延绵不绝，深沉的苦冷贴着骨缝蔓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高仇便厌恶极了下雨的日子，雨点打在身上，好像刀割一样。

    一个月前，母亲终于不堪那个人的折磨，上吊死了，也是他正从矿上逃回来的同一天。

    你可以告诉我，你以前的事吗？

    你要是受伤了，不能瞒着我，我可以给你处理伤口的，也能帮你换药。她说这话便有暴露的风险，可还是顾不得许多，只想急切地要他答应，证明此刻的她是真实存在的。

    高奚蓦地红了脸，轻咳两声：陪我躺会儿，睡个午觉好不好？

    大哥或许要伤心了毕竟那么努力的学习也是为了把母亲带出这个地狱

    还有什么要求，一次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