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很着急,说:我最多能在这里停留五分钟,珠珠小姐收拾一下行李跟我走吧,阮先生让我带你去黑渡口乘船,只有今天一次机会了,下午船只就出发了,随后去广州转去香港再到南洋
它的名字就叫猫月儿说着,又觉得这话别扭,哪个猫不叫猫?
别这么说,我懂医术我知道,侬一定要相信我!
看着周幼权虚弱却倔强的样子,她更是不忍:谈不上连累,还有下次机会!
月儿心中纠扯,但嘴上的话却很坚定:不能走。
不,下次机会不知牛年马月了,那是南洋,不是南京北平,往来没那么容易。周幼权说。
这猫是四爷的,四爷还有一只德国黑背,名字叫狗!她初到小公馆时,本来不知道白猫和黑背叫这俩名字,还特特给它俩取名雪莲和威武,但它俩懵懵,唤岔了气也不懂得是在唤它俩,非得唤它猫或狗,才能晓得是在唤它们。
天知道她这句话说得有多么艰难,离开的路线是那么诱人,终点便是真正的自由,她多想走啊!可她不能!
月儿停顿了一下,说:勿是。
她
她示意周幼权别出声,她去包袱里拿出那只匕首,然后蹑足走到门口侧听。
朱珠小姐,我是阮先生派来的。
但周幼权连忙道:珠珠小姐,你走吧。我不能连累你!
但她其实是嘴硬,她也不知道周幼权这是怎么了?她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回光返照,她也不知道会不会很快就要与鬼为邻。
原本在早上解开的布绳子,此时又狠着心绑上了。周幼权想死,虽然不像前几日那般死志坚决,但也架不住一念之差就要自残!
它很通人性吗?好像它在生气。周幼权是着实好起来了,这第二句话就更加阳光了。
又说:侬终于好起来了,侬要相信,侬一天会比一天好,喝水伐?
白猫最近确实天天在生气,恼着一张猫脸跟谁欠它两百现大洋一般。它本是个嫌贫爱富的,跟着月儿连吃四天大白饼,跑又跑不掉,日里被一根绸带拴着,夜里被她牢牢标在怀里,不给吃好的,还不准它捕鼠,因她见天要抱它,吃了耗子嫌腌臜。饿也就罢了,叫都不让叫,她怕给外面晓得这里有人,大气都不许出,稍微叫上几声,还要受她的捶楚。
月儿说:对,他醒了。但没有行动能力,所以我不能走,既然侬只有五分钟时间,那请赶快走吧。
门外人大概是料到她会警惕,道:阮先生说那天你掉了一枚发卡,见到发卡,你就会相信我是他派来的。
珠珠小姐他挣扎着说道:不用在我身上耗时间了,上午的精神或许并不是好起来了,而是回光返照。
月儿不知道的是,阮生那天走后,思来想去不能抛下她不管,于是冒着危险让众人在渡口附近滞留了一夜,此时不过清晨五点钟,就打发了人潜来接她。
门外又传来叩门声,是外面放风的人等不及了。
月儿不敢则声,害怕有诈,但朱珠这个名字并未对阮生他们之外的人说过,仿佛也不会是诈。
来人也叹气,证明了他们此次离开不知何年何月再回来的事实。
她心事重重,在给周幼权换药的时候差点儿用错剂量,更糟糕的是,下半晌将近傍晚的时候,周幼权不行了,轰轰烈烈地发起烧来,且剧痛再次侵袭,月儿有些无措,把他的衣服脱了,用大毛巾浸了白酒进行物理降温。这座洋房的厨房灶具稀少,却有一座地下酒窖,窖里藏酒很多,月儿拣度数高的拿上来,一遍又一遍地给他擦拭身体。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轻轻两下叩门声,她和周幼权同时一惊,院门并没有被开启的声音,院子里也没有听到脚踪声,如何就有人走到卧房门口了呢?
原来四爷习惯了特务机关那一套,做什么都机警,认为猫和狗也不能具有标志性,所以就取了这种毫无标志性的名字!
最终月儿还是没走,但心里比昨天纠结了。嘴上对周幼权说自己还有机会逃出去,但心里知道那未免是异想天开,车站码头全部管制,就算有黑渡口,她一个弱女子,当真可以去冒险吗?就算聪明绝顶,难道就能免受贼人觊觎吗?她固然骗取过母狗的奶水,但究竟是偶然,她若果真神通广大,半年前她怎会躲不开四爷的糟蹋!
那人从门下缝隙将一只发卡塞进来,正是她那日别的那只珍珠小夹子,当时虽然别好了,但在上车时挂了一下又掉了,不想竟是让阮生捡起了。
如此光景,怎能不恼!
你不是它的主子么?
猫,且每次都是那句猫,猫,侬做什么!不许那样子!
她吓怕极了,最近的日子过得当真是一惊一乍,但现在屋里俩人中,能指望的,也只有她了,她必须面对。
说到这里,那人才看见周幼权醒着。
你醒了?来人显然有些意外,他们统统都认为他活不过那天晚上。
月儿不再有疑,打开了门。
它脾气不好,随它的主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