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很久没有再想常荞。工作占据了我太多的时间,与他人的感情生活让我疲倦多于欢愉。但那个夏天的影子仍旧偶尔出现在我的脑海,我很想回去再经历一遍,我觉得一个人漫长的一生当中,或许真的就只有这么几天的时间,是不需要考虑任何事情的,在这种状况下那些愚蠢的幻想也变得合理了。在回老家过春节的时候,我偶尔听到闲言碎语说她自从那次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我觉得以后她也不会再回来了。我没有怪罪她,更没有怨恨她,而如今她杳无音讯,我更没法对她有更多的情感。
这些年来发生了很多事,大多数我选择冷眼旁观。他人的生活对我来说不过是一部供人评价的影片,人们在出生时就应该已经做好了接受这些的准备。在我采访的很多人中,他们都承认自己的生活里糟糕的事占绝大多数,我追踪的一些故事,最后都流向了一个不能算好的结局。于是我更愿意去承认苦难的永恒,而不再愿意相信奇迹。那些中奖的彩票,未引爆的炸弹,迟来但最终还是来了的平反,这些故事或许能给人力量,但都不再迷人。它们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之前我在上海办事的时候,在南京路一家肯德基门口撞上了一个认识的老乡,那时我们都觉得很不可思议,这个世界这么大,时间长到看不见尽头,可重逢还是这么发生了。在那时我开始怀疑,如果奇迹真的存在,那么这可能是我最接近奇迹的一刻。后来我走在许多陌生的街道上,看到人群经过,看到大厦耸立,总觉得我曾在这里生活过,路过的人都与我有亲。很多年后我走在曼谷的街头上,再一次经历了这样的感觉,因为当我走过一个拐角时,我觉得我看到了常荞。
我想我是看到了她的头发,飘散在热带的风中。我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觉得那好美,想要再转过头去看一眼。这一刻我想到了常荞,在第一秒里,我只是觉得那像她,到了第二秒,我突然觉得那就是她。
那时正值泰国的水灯节,人们都赶着去湄南河放水灯。人潮拥挤,我被裹挟着向前。今天无风,连烟都是不动的,而附近的人实在是太多,庞大的队伍像是静止的。这样的景象很容易让人想到时间暂停。此刻我看到远方高处铁塔的红灯,闪烁着有点像天上的焰火。以前有人玩过寻找铁塔的游戏,穿越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来找到拍摄铁塔的最佳角度。可铁塔总是在那里,我开始庆幸人类所建造出来的东西从某种程度上是不变的,它们不像人本身,它们不要自由,它们也不会让别人受伤。
它就在那里,总有一天你会找到它。
此刻所有的语言都从我耳边呼啸而过,潮湿的热浪从我的皮肤上飞逝,钟声四起,我觉得全世界的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我想我大概是体会到了时间暂停的时刻,只有回音在我的耳朵里隆隆地冲撞。
我回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