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带太多丁零当啷的琐碎东西,我只当是再去围观什么新鲜事儿。
围墙上仍放着那个风筝,这次我直接爬上树从墙的这头翻进去,温柳果不其然等候在屋外。
“这是要走了?”
我看见墙角已经放好了垫脚的马扎,一时间竟觉得异常亲切。
对方没说话,只是满面笑容地拉我进屋。
这是开窍了?知道自己作为章台人会做些什么了?
只见她铺在床上一条与自己身上同样简单的衣裙,可能是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些不尊重人,还是先解释道:“柳儿向芹儿姐姐打听过姜小姐的事了……真的非常抱歉,擅作主张。”
我不知为何屏住呼吸,视线停留在那件衣服上目不转睛。
温柳看我面色暗改,咬住下唇斟酌半晌,最终鼓起巨大的勇气,试探着问:“有兴趣,试一下吗?”
“不,我……”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可实在挪不开注意。这简直像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梦里都不会出现的情景。
会有人把镜子摔在我身上的,父亲也是,棍子……
深刻在骨髓上的恐惧如同啃食的虫子在身上掀起一阵刺痛,我不可能穿上这种衣服。男子的衣袍才是大家应该看到的,穿在自己身上的,是母亲希望的样子。真该牢牢焊在我的后脊梁和胸膛,只要它没有女人的气息,母亲就会维持着那副慈祥的笑容。
一切当初的骂喊在回忆里都变得很轻,但这股烟雾一直在四周飘拂不肯罢休,我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只是看着眼前的东西,觉得很不可思议。
就像是让一个猢狲,披上虎皮。
那句为什么,我深知会变成一句带有责怪的话语,不是大事,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不可能的,”我背过身去,“我不可能穿这样的衣服。”
温柳沉默不语片刻,长长叹出一口气。
“是柳儿失礼了,只是听闻一个女子不能穿女裙……”她好像是在自言自语般,“柳儿眼睛还看得见,不能装瞎子。”
听着对方埋冤着自己多管闲事,我摇头想告诉温柳不是她的问题,不是失礼的问题。
“我不可能穿这样的衣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我的命运就是一辈子装作自己是个男人……”话在喉咙口堵住,我动作一顿,不知是从哪发出来的声音,“我是个男人,我可以在暗地里成为‘姜小姐’,或者‘姐’。但这是不对的,我该被那群孩子称为‘兄长’。”
一番言论惹得温柳上前,用手背轻轻地贴上我脸侧。我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一副怎样的表情,但知道自己恐怕说不下去了。
是在自暴自弃,心底非常清楚地知道这是在自暴自弃。近几天我迎来了一个,让自己感受不到半点开心的变化——
我已经不会因为姜辞喊我“姐”,而拥有好心情了。这个字曾经一次次给予我如梦般的喜悦,哪怕只有一点点,只有蚂蚁那么微小。
现在却不会了。
每每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想起温柳这个人的存在,一半的原因是除了姜辞之外,有个姑娘管我叫“姜小姐”。
现在却不会了。
“真的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吗?”
“不你不懂,你没有经历过,所以……”
我用一种自己很讨厌的方式去回答温柳的问题,对方觉得自己失言了,把衣裙堆到床脚,背着手重新笑起来,“好了,眼不见心不烦,现在感觉还好吗?”
意识到刚才的状态真的很不对劲,对方一直在照顾我的情绪。明明过去已经变得轻飘飘的,感受不到重量,却挥之不去。
我叹息一声,走到跟前轻轻握住对方刚才向我伸出的手。
“对不起。”
不该如此的,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我都快死了……是啊,都已经给自己定下了杀头之罪,相比之下那点过去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脑海中突然想起温柳刚刚说的话——“真的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吗?”
我眼前忽然一下子豁然开朗,都快死了,为什么还要顾忌这么多烦人的事?烦死人了。
所以……我是怎么想的?
目光落在乱糟糟堆在床角的布料,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隐隐约约作祟。
姜叙不会穿这种衣服,只是姜叙。
“我是真心想要和你结交,想要认识你,知道你是谁,然后擅作主张去问了芹儿姐姐,”温柳见我乌云有将要散去的迹象,便让自己失去所有防备,这样一来,也许眼前这个人也会撤下防备,让光照进来,“柳儿很想认识你,在我眼里,你是‘姜小姐’。”
这些话说的,一点都不高明。我无奈地笑着,想告诉她如果对别人这么说话,或许换来的不会是真心,而是对不理解自己而产生的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