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柯拉瑞的问题,艾德格罕见的回忆起了自己的过去,他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我小时候是个很安静的人。如果,如果有机会带你回我家乡,我会对你说的。他第一次见到柯拉瑞,她便带着他们去了她曾经的家,那时在森林里,听着风声混合着她的哭泣时,他脑子便闪现出这个念头。
躺在他膝盖上的柯拉瑞看着那双黑色的眼睛看了好一会,才撇开眼:我明白了。他们都是只有今天说不上明天的人,他们连目的地都完全相反。谁也给不了对方许诺,连这段旅途都是由一连串的意外组成。
艾德格盯着燃烧的火焰,心里仿佛被一块巨石压迫着。他怨恨起在他出生之前的战争,如果没有那场战役,如果没有第二十五区,他不会遇见身边的这个人,也不会踏上这场注定要别离的旅途。
他听到了远处的风声,混杂着身下人极力克制的抽噎声,他突然意识到,分开后,这一生他再也不会快乐了,但是他别无选择。
案列与斯佩尔的领土交界处挤满了帝国人,他们慌张的从贴身口袋里拿出各种证件递给脸上带着不屑神情的斯佩尔士兵,等待他们的勘验。
艾德格站在柯拉瑞身后,手里拿着准备好的文书。士兵看到这个加索人的时候,神情明显有了变化,他愣了一会,神色变得专注,用柔和的案列语问道:尊敬的女士,请问您有证件吗?
艾德格递过去,士兵看了一眼他,又将注意力放回到证件上,他粗略检查后伸了伸手:请过去。
柯拉瑞回头看向艾德格,他挥了挥手,说了声再见,转身离开。
士兵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奇怪的两人,他刚准备问什么,接过证件的柯拉瑞一个人快步走进斯佩尔的领土,她的脚步如此之快,仿佛是在逃避着什么。也确实是在逃避,当她走进无人的巷子里,她才敢哭出声。
这是位于斯佩尔与案列交界处的怀明尔镇,也是斯佩尔最东面的地方,与斯佩尔其他地区的连接是一趟又一趟不知疲倦的火车。因为前来逃难的帝国人数的增加,这个以往安静的小镇变得喧嚣。向来嚣张的帝国人在这里却变得低眉顺眼起来,与那些蓝色眼睛的斯佩尔人说话时,他们连语调都变得小心翼翼,甚至与在此地定居多年的加索人交谈时,他们都不自觉变得孱弱。
柯拉瑞有种时空颠倒的错觉。
出于人道主义,斯佩尔在此处专门设立了救济所。柯拉瑞在这里的第一个晚上始终没睡着,她坐在草席上,像一只警觉的动物,一边小心翼翼地啃着硬面包,一边警惕的观察周围的环境。大厅里零散的铺着几张草席,除了柯拉瑞,还有五六个穿着华丽却灰头土脸的帝国女人,她们脸上有种麻木的死寂感,还带着点不可置信犹如梦中的惊愕。没有一个人说话,房间里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
第二天,柯拉瑞便尝试着离开怀明尔,去加索。但守卫的士兵拒绝了她。对方用生硬的案列语说:现在不可以去案列,很危险。
柯拉瑞连比带划的表示自己是要回加索,并不是帝国,对方似乎完全没听懂,不为所动的摇着头。
语言不通的柯拉瑞急得满脸汗,正在她还要继续说什么的时候,有人把她拉到后面,那是一个中年帝国人,黑色的眼睛里满是狡黠,此刻面对柯拉瑞,神情混杂了不屑与不自然:喂,加索人,你要回去吗?我可以帮你,三个金币。
柯拉瑞警觉的看着他。
我做这种生意很有信誉的。中年男人解释道:我认识这的守门士兵,三个金币,三个金币,你今晚就可以溜出去。看对方还是满脸的警惕,他又补充说:这种时候,进来不好进,出去还不好出去吗?我也不至于为了三个金币骗你吧?
在这个时候,柯拉瑞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事情,她摇了摇头,一言不发的离开了。之所以现在还没人直接动手抢她的东西,只因为她在怀明尔,她是一个在怀明尔的加索人,所以她们不敢动手,可是如果离开怀明尔,离开斯佩尔,她会立刻被抢的什么也不剩。她没有任何自保的能力。
迎着灿烂的阳光,柯拉瑞漫无目的地走在整洁的街道上,她又开始想哭了。明明早就知道泪水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但她碰到事情还是会想落泪。她听不懂这里的话,唯一想去的地方也不能去,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