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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叫“陈规”的年轻宦官,乃是太子近侍,算得上心腹之一。
平日负责饮食起居,连批阅奏章都带在身边。
放在东宫,属于位卑而权重,不可小觑。
他很明白,太子殿下表现得越是云澹风轻。
那么,就代表心头怒气已经高涨。
非要砍下一票儿脑袋,此事才能罢休!
白含章眸光深邃,似是捉摸不透,声音平静道:
“东宫的差事,他们都敢搅合,委实是不把朝廷法度放在眼里。”
这话一出,陈规额头渗出细密汗迹。
外界传闻太子殿下仁德宽厚,对待从龙功臣向来颇为忍让。
这一点,确实讲得没错。
监国二十年内,无论凉国公再如何跋扈,御史台参他的奏章堆成了小山。
太子殿下始终念着那份旧情,保持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偶尔去信问候,言辞也颇为客气。
有时候,御史大夫、御史中丞入宫议事。
严厉指责凉国公收拢义子,把持卫军,侵吞良田等数条大罪。
太子殿下反而还得好声好气,安抚这些耿直进言的群臣。
像这样的场景,化为流言传到朝廷上去,叫其他皇子一党的山头知道。
许多没什么眼力劲的小鱼小虾,便会暗自腹诽,将之视为软弱可欺。
但他们却不晓得,越是身居高位的大人物。
像兵部的姜归川,招摇山的宗平南,执掌五军都督府的谭文鹰,内阁的颜兴,社稷楼的监正。
面对太子殿下,从来都是谨守君臣之仪,没有任何僭越之举。
“殿下请息怒,不妨等纪百户明日回京,宣他入宫,好生问询,再做决定。”
陈规自然不敢掺和朝堂大事,更不敢指摘凉国公。
做下人的,最要讲究一个本分。
倘若仗着主子的信重就肆意妄为,下场肯定凄惨。
“息怒?本宫并没有动肝火,只是……惋惜和不解。
惋惜是,明明都是跟着圣人一起打天下的功臣,也都是名传天下的一时俊杰。
当初高举旗帜,顺天行道,高喊口号,驱除百蛮,何等的豪情万丈!
怎么封侯拜将之后,一个个都变成这般模样?”
白含章眼皮垂下,轻叹道:
“陈规,你莫要看杨洪今日跋扈,本宫十岁的时候,他麾下的大凉骑兵,有一裨将淫辱妇女,被人告发。
当时,这位居功自傲的凉国公刚打下顺云府,那个裨将作战勇勐,带头破城,深受杨洪的欣赏。
可他知道这桩事后,将人绑在校场上,依照军法,亲手抽了八十鞭,把那裨将活活打死。
还有,打完仗后,他一个共同出生入死的老兄弟还乡,儿子横行乡里,将一家老小八口人悉数灭门。
后被押入大牢,等候刑部处置。
老兄弟找上国公府,跪地恳求杨洪,希望卖个面子。
杨洪好生招待,却坚决没有理会,最后那人被判秋后处斩。
你看看,这位国公爷也曾是军纪严明,铁面无私的刚直性情。
纵然有几分倨傲,跋扈,却算不上草管人命,恶贯满盈。
可转眼过去二十年,本宫就听闻,如若你在京州,能够与凉国公攀上几分关系,许多富户上赶着给你送银子。
哪怕是一条狗,假如跟国公府看门护院的獒犬配种了,那也能吃香喝辣。”
陈规把腰弯得更低,心头狂跳不已。
听完这番话,他已然明白,凉国公已经把往日的旧情用尽。
太子殿下,恐怕不会再留情了。
武人的几大势力,辽东将种,淮西勋贵,燕王边军。
原本是要拿第一个开刀。
难不成会换成第二个?
“陈规,你叫人去城门外候着,看纪九郎何时入京。”
白含章再次揉动眉心,似是缓解胀痛。
“他这一次差事办得漂亮,立了大功,本宫答应过的半部炼字诀,肯定要给。
除此之外,再额外拨些大丹灵药,他很快就要升千户,手底下养着不少人,吃喝供给起来花费甚多。”
陈规点头记下,口中说道:
“殿下对待纪百户,不比王大统领、姜小公子差多少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