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验孕棒的检测结果终于变成两道红杠时,肖卿脸上的表情由明显的惊愕到无措,最后是铺天盖地般的欣喜,眼里的光芒呈现出吓人的灼烧状态。
压抑的吼叫在喉咙里滚了一圈突破束缚,在空间相对狭小的盥洗室里回荡着,肖卿一把把何钰抱了起来,用力箍着她的双臂有些微微发抖,喜悦而爽朗的笑声甚至飘出了阳台。
黝黑色皮肤上沁满了汗水的健壮花匠停下手里的活,抓了搭在脖子上雪白的毛巾擦了擦汗,疑惑地望向富有法式慵懒风格的小阳台,这诺大的别墅难得一闻的笑声就是从那传来了。
何钰捏着验孕棒,上面两条醒目的红线正张牙舞爪地宣示着自己的存在,她整颗心都慢慢地沉入了冰窖。
即使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情了,也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了,可当事实真真切切地展现在自己面前时,所有的准备都付之一炬,她甚至努力眨了眨眼,眼周泛起的干涩痛意让她自嘲地勾起了唇角。
何钰掀起眼皮,对面镜子呈现出来的是一张灰败而寡淡的脸,镜子里的脸翻了个白眼,真他妈的操蛋。
真他妈的操蛋。何钰微张口,舌尖抵着稍微尖利的下齿,无声地重复了一遍。
许是感觉到何钰的气场格外低迷,肖卿把何钰放下了,认真地捧着她的脸,细细密密地不放过任何一丝可以暴露情绪的角度,良久。
“你很失望吗?”
“不...我只是还没准备好...”
何钰摇头道,心里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振作起来,扯了一抹不算勉强的笑出来,努力消减眼里的败落情绪。
“啊——这样啊。”
不知道肖卿有没有察觉出来,但何钰能够明显感觉得到她的兴致冷淡了下来。
手被牵着走出了浴室,何钰心里一团乱麻,根本顾不上花心思处理刚才发生的事情。
混乱的脑海里甚至一度闪过一个血腥的词——”堕胎”。
她呼出一口长气,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这是一个不被孕育他的母体喜爱的生命,她甚至希望把它打掉,她是个不称职的母亲,她没有拒绝将一个全新的生命带到这个世间的权力。
她牵挂的人和事就那么点,可就算是那样,也足以被人牵制,拷上无形的枷锁,画地为牢。
早在叁天前她们考完了最后一门院级公共课,结束了大叁的下学期。
肖卿带着何钰去验血,一副跟被旁人叫作院长的鹤发老年男子很是熟稔的样子。
身为土生土长的B市人,何钰二十年来还是第一次来私人医院,要不是亲眼看见医院大楼上的几个大字,她都怀疑在B市是否真的有这么一个医院存在。
程序很快便走完了,结果也很快出来,肖卿捏着化验单笑得眉目柔软,认真听着妇产科主任说的注意事项,何钰厌烦地撇撇嘴,溜了出来。
这医院一点不像别的医院那样硬冷肃穆,反而更像个疗养院。
草坪修整得很是平整,绿油油的没有一角枯黄败落的地方,甚至还种了梧桐树,影影绰绰。
一看便知道生活在富足家庭的小男孩穿着小西装,绕着地上立起的彩色大风车奔跑,银铃般的笑声洒了一地,没吃过苦的白净脸嫩的少妇一脸温柔地注视着奔跑的孩子。
何钰找了张有树荫的长椅坐下,视野里出现的每一个人都衣着体面,举止有礼,脸上没有不带半点愁容,仿佛这不是个医院,而是个让人众享欢娱的游乐所。
那些拎着麻袋衣着褴褛的穷苦人一脸疲惫地坐在公立医院门口的形象好似幻影,那些拉着医生衣摆苦苦哀求再宽容几天便可以筹足费用的形象依旧是幻影。
他们知道彼此的存在吗?他们知道在同一片天空下,在同为医院这个地方,人和人的差异可以大到无法让人想象吗?
肖卿顺着指示望向那个熟悉的背影,在周围欢声笑语的衬托下显得有些孤单,那种孤单不是物理意义的一个人坐在那里,而是由内自外散发出的隔绝,肖卿目光深重。
“在看什么,这么入迷?”
“在看那个男孩,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何钰的视线仍落在那个又跑又跳的男孩身上,可可她的眼底却没有任何景象,一片虚无。
肖卿皱了皱眉头,没有说什么。
树荫阻隔了阳光的热度,明晃晃的日头仿佛与她们并无太大的关系,树叶、草地的清新气味很是宜人,肖卿的手臂轻轻地环着她的肩膀,好似将外界跟她彻底隔离开来。
就是这种该死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