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空,接旨吧。”
单一令跪直了身体,缓缓道:“请陛下恕臣无状——乱命不可接。”
殿内忽然传出一个幽幽的声音,似乎还带了几分好奇,“为何?”
“陛下,西番桀骜且无信,此刻求和不过是缓兵之计,一旦朝廷撤援兵和粮草,西番很有可能卷土重来,届时边军孤悬一线,冰雪苦旅,死伤必重,请陛下怜惜将士性命!”
“这不过是你惊弓之鸟,胡乱猜测。”
“可陛下,若是西番真的卷土重来,边军缺粮缺武器缺补给守不住青州,那东堂就会失半壁江山!”
“现在东堂的半壁江山已经受到了威胁!你知不知道,今早军报,湖州沦陷,唐易联军合兵,连克数城,已经离天京不过百里!攘外必先安内,西番求和不接,非要多线作战?空??我东堂国力粮草,单一令,你安的是什么心!”
声音到后来已近咆哮,连厉响等人都变色,单一令那张橘皮老脸却毫不动摇。
文臻没有立即出手,在观察着地形,同时看着单一令,只觉得老师气色很差,脸色青灰,双目凹陷,神情虽然稳定,手指却一直在痉挛地颤抖。
这模样依稀有些眼熟,她皱起眉头。
“老臣安的是为国为民,求东堂万万年的心!”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大殿深处皇帝讥诮地笑,声音飘飘荡荡,“只是你一把枯瘦老柴,一介为药膏所掳获的瘾君子,连自己的瘾欲都无法控制,谈什么纵论朝政,说什么为国为民,配什么文臣第一?朕倒是要问你一句:你今天抽烟了吗?”
这一声轻而悠长,语气却刁毒凶狠,所有人骇然抬头!
众目睽睽里,单一令背影一动不动。
文臻心中一沉。
当初福寿膏事件,所有人都被逼戒断,只有单一令,年纪大了,被子侄坑了抽了福寿膏后不能自拔,也没有了体力和健康去坚持戒断,自此得了特许,允许继续抽烟,她本就担心这东西戕害老师身体,屡次劝说,却没想到,这膏子果然是没戒,而且听皇帝口气,似乎瘾越来越重了。
一个太监走下来,捧着一个小罐,站到单一令面前,将那罐盖揭开。
一股奇特的香气散开,十分浓郁精纯,单一令一直岿然不动的背影终于颤了颤。
他死死盯着那罐子,喉间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响亮的咕咚之声,枯瘦的手指下意识伸出。
那太监含笑看着,还把罐子往前递了递。
厉响厉喝:“老单!”
单一令如遭雷击,手指猛地缩回,重重撞击在地面。
他双手拄地,微微喘息。
体内似乎有无数蚂蚁在爬,在咬,在啃噬他的理智和五脏六腑,那种绵密空虚而又无尽的痛苦令他看这巍巍金殿也生了黑色的重影,像一座地狱之山般悍然压下来。
他知道他坚持不了多久了。
前几天开始,他的福寿膏就断了,而满天京也寻不出一罐来,他已经煎熬了好几日,今早撑着上朝时,衣服瞬间汗湿都穿不上身。
眼前那飘着异香的罐子,是这世上最巨大的诱惑,也是最可怕的陷阱。
接过去,他从此就是被皇权控制的行尸走肉。
拒绝掉,他会很快失态,失禁,翻滚,撕扯,狂叫,在群臣之前丢尽颜面,再也没有任何资格和立场,带领群臣,去抗拒那乱命。
无论走哪条路,都是他的绝路。
金吾卫龙翔卫一层又一层,隔在文臻身前,都戴着面罩,死死地盯着她。
文臻紧紧盯着人海那头的单一令,忽然道:“老师,接旨吧。”
众臣更加震惊地转头看她。
“接吧。这朝政掌握在暴君手中,不是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可以抗衡的。你今日便是拼了这命,磕破这头,他的旨意,也能从你们的身体上踩过去,自有无数人为了前途和未来,抢着去执行。”文臻道,“老师,不要逞无谓之勇,接吧。”
单一令抬头,看着巍巍大殿。
半晌,他缓缓笑了一下。
伸出双手,去拿那个放在他面前的瓷罐。
文臻舒了一口气。
她知道短时间内自己很难闯过这重重大军去救老师,但是她安排了三两二钱就在附近,以三两二钱的速度,应该能救下老师。
但是老师自己接了,也好。
单一令弯身去拿瓷罐。
文臻忽然心中一跳,立即召唤了三两二钱,银蓝光芒如电射来。
然而终究是慢了一步。
单一令忽然头重重向瓷罐一撞!
砰一声,瓷罐在他头骨之下碎裂,福寿膏流淌一地,而他的头砸碎了罐子之后,重重砸在青石地上,亦发出碎裂的声响,刹那间深红的血与深黑色的福寿膏交融在一起,在地面上黏黏腻腻地铺开去。
广场上瞬间寂静如死。
文臻的喊声撕心裂肺:“老师!”
三两二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