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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阳苦笑了一声:“我给她写遗书的时候心里还想着,我命这么大,估计这信得到我老了那天她才能看见,结果她那天偷偷给看了,就哭,她说无论我在哪儿,她都会陪着我,只要是两个人一起,就在哪儿都不怕。”
就这么折腾了小半宿,冷水了毛巾来来回回地换了不知道多少回,一直到后半夜,陈妄才终于退了烧。
只要他一动,她就会突然惊醒,或者人明明还在睡着,无意识地就凑过来抱着他的腰,哄小孩儿似的一下一下拍。
两人搬到一起睡最开始的每一晚,她都是这样。
孟婴宁长长舒了口气,人终于放松下来,趴在床边揉了揉困倦的眼。
孟婴宁把他的手拽下来,凑近了看着他:“没脏啊,”说着又鼓了一下腮帮子,“诶,你是不是在怪我没给你擦脸呢?”
孟婴宁趴在床边,歪着脑袋皱着眉,手臂伸过来勾着他的手,看起来睡得不太高兴。
“无论什么人,什么样的事儿,都不能将我和我们的光辉践踏。”
“这个针到底管不管用啊,”她皱巴着小脸儿一边嘟哝一边站起身来,拿着旁边水盆挂着的小毛巾颠颠跑到洗手间。
孟婴宁长这么大,记忆里病得最重的一次是小时候支原体肺炎住院,那时候她都没烧成这样,已经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被扔进锅里煮,然后再丢进冰水里,又冷又热,特别难受。
“别人的灵不灵我不知道,我这个应该还挺灵的,”易阳笑笑,“其实这佛牌她给我的时候,我当时就希望我们能一辈子在一起,以后我们的孩子能平平安安地出声,快快乐乐的长大。”
陈妄抬手,捏住了孟婴宁的小鼻尖。
“不用擦的,干净得发光了,你看这房间都不用点灯,”孟婴宁眨巴着眼,一本正经的说,“陈妄,你现在光芒万丈。”
孟婴宁没注意到他的变化,伸手去摸他的额头,还是很烫。
孟婴宁摇了摇头,趴在床边看着他。
三秒。
易阳微笑着看着他,平和地说:“陈队,你也一样,你应该光芒万丈。”
“起来好好睡,现在抱不动你。”
病房里悄然无声,天边将将泛起鱼肚白,天灰蒙蒙的亮,空气干燥阴凉,弥漫着一股很淡的药味混着消毒水味。
陈妄靠坐在床头,眼睛耷拉着,唇角低垂,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陈妄一顿,深深地看着她。
等她端着冷水出来,陈妄闭着眼睛,已经睡着了。
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佛牌,佛祖含笑而坐,在莹润的月光下看起来温柔又慈祥。
黑色的皮靴踩进柔软湿润的泥土里,踩着盘虬交错的树根落叶,发出轻微的声响。
没一会儿,又跑出来,把水盆也端进去了。
男人坐在树下抬起头来,眉目俊朗,笑容和润。
陈妄睁开眼睛。
小姑娘皱眉,挣扎着睁开眼睛。
陈妄看着空茫茫的雪白天花板,静了一会儿,侧过头来。
孟婴宁轻手轻脚走到床头,拧了条冷毛巾出来,擦掉他额角渗出的汗,然后又换了一条,折好,垫在额头上。
午夜的山林里,空气潮湿,蝉鸣声清绝。
男人的声音朦朦胧胧地在耳边响起。
孟婴宁抬手去拽他的手指:“不丑呀。”
“脏的,都没洗。”他声音很低,有些含糊,带着一点儿生病时的脆弱感和奇异的孩子气。
走了一段,陈妄停下脚步。
陈妄抬了抬手,刚动,手指被紧紧抓住,孟婴宁眼睛没睁开,就这么握着他的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含含糊糊地嘟哝:“不怕,没事了……”
“她说她不难过,也不恨,她很骄傲,她就是觉得……对不起长安。”
靠坐在树下的陈妄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易阳忽然抬起头来,远远地看着他的方向说:“为了我们头顶的这片天,脚踩着的这块地,为了我的孩子能好好的长大,为了我们曾经坐在一起讨论过的那个未来,为了所有的这些,无论我最后是什么结果,我也都很骄傲。”
半晌,他懒懒掀了掀眼皮子:“睡一会儿?”
陈妄侧头,看见了曾经的另一个自己,男人背靠着树干,懒洋洋地伸着腿:“挺好的,信则灵。”
“陈队,我是个战士。”
。
孟婴宁茫然地直起身来,脖子长时间偏一个方向,嘎嘣一声。
“我们家那位信这些,我就带着了,”易阳笑着说,“也就图个心安。”
陈妄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形象,估计好不到哪儿去,手一抬,往孟婴宁眼睛上一遮:“别看了,丑不丑?”
吊瓶挂上,护士出了病房,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孟婴宁疼得嗷的一声,被痛觉刺激得直接清醒了,捂着脖子哭丧着小脸抬起头
陈妄沉沉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