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冬天,皇后娘娘有喜了。
怀小殿下的时候也是在冬天,听到太医来禀报的时候,陛下正斜靠在卧榻上,望着窗外出神。我领着太医进殿通传,陛下蓦地坐起,眼睛里透出少年人般的光亮,都忘了打赏太医,抄起狐毛大氅孤身踏入雪中。
陛下很少有如此急性子的时候,虽然我时常预判失误,但也不至于完全跟不上陛下的思路,福安这会儿机灵,递给我油纸伞推搡着我追上去。
到底还是没追上陛下的步频,叁人到达福宁殿的时候外衣上都落了层雪。这还是陛下这么多日以来再踏入福宁殿。
我和福安喘着粗气在陛下身后站定,但疑惑陛下在大门前停下了,倏而转身去了偏殿,福安摸不着头脑守在殿外。
“梁公公,陛下这又是怎么了?兴冲冲地跑来却不见娘娘?”
我一抬拂尘,不大想理会这个愣小子:“啧,你傻啊,这么大雪天,娘娘身子不好,可不得先驱驱寒?”
福安恍然大悟,笑出两颗小虎牙:“原是这样,看来陛下还是很看重娘娘的。”
陛下没待一会儿便出来了,手腕上挂着狐毛大氅,径直往娘娘的寝殿走去。
娘娘似是刚睡下不久,服饰的人被陛下支走,我立于寝殿外听候差遣。陛下似是没有要与娘娘说话的意思,殿内静悄悄的,殿外白茫一片。
福安凑过来,挤眉弄眼着:“梁公公,我看陛下一时半会儿是用不上咱们了。”
顺着目光看去,寝殿的雕花窗并未全然阖拢,陛下坐在床沿,一手搭在娘娘手上,另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抚着娘娘的面庞,神情是难得的放松。
长秋宫的来报,说想见皇后娘娘。
芈昭仪自禁足的后两日,陛下不仅解了大司马的禁足,对于高将军也仅仅只是罚奉一年的处置。
御史大夫被革了职,芈氏借昭仪在宫中得宠,又打着扶持陛下有功的旗号在文武百官中耀武扬威,为巩固自己在朝中地位,武官有大司马制衡左右,便蓄力欲打击大司马。
且不说他也曾拜入大司马门下,如此忘恩负义之辈,陛下早欲除之,可芈氏结党营私,官官相护,一时难以抓到把柄,若放到十年前,年少气盛的陛下独断狠辣、雷厉风行,得亏娘娘时常劝陛下,如今陛下也开始顾及自身名声,蛰伏许久,女儿的恩宠蒙蔽了他的眼,终于露出马脚。
前御史大夫下狱的那天,我得到长秋宫侍卫来报,说芈昭仪想见皇后娘娘。
我惊讶于她第一时间相见的竟不是陛下,许是认清了自己在陛下心中到底是个什么地位,我跟在陛下身边,芈昭仪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皇后娘娘心善,不会不见芈氏,可我担心娘娘有孕在身,想了想也没有禀告陛下,只身前往长秋宫。
我到的时候,娘娘已经在殿中了。
我悄悄挪到屏风后,看着薄纱后的一切。
“皇后娘娘应该恨我入骨吧。”芈昭仪身着正装,打扮得分外隆重,坐在主位上。
皇后娘娘并不在意她的不敬,但也不坐在下首的木椅上:“本宫不恨任何人。”
“是了,这个问题没意思,你王宓永远这么冠冕堂皇。”芈昭仪笑了,直呼着娘娘名讳,突然又神色恍惚“他其实不是我的孩子。”
皇后娘娘伫立于殿中,面色平静:“本宫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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