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叁傍晚的咖啡店没什么顾客,俞欢点了两杯热饮,挑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正是下班放学的时间,外头车来车往,人声喧哗。街对面开着一家颇受本地人喜爱的麻辣烫店,此刻从店内走出一对年轻情侣,女孩兴奋地说着什么,男孩则含笑替她系上外套的纽扣,秋风从他们的衣角下钻过,又扬起路边枯黄的落叶。
俞欢啜一口杯中的咖啡,目送着这双恋人消失在街道尽头。
对面的椅子被拉开,有人坐了下来,她头也未转:“开车来的?”
“打车。”
“车呢?抵债了?”
那人不再说话。
她这才扭过头去——眼前的男人面容憔悴,眼神躲闪,黑色茄克肩头散着皮屑,陌生得几乎叫她认不出这是自己的丈夫。
“刚刚过来的时候路过法院,”她转动着手中的金属勺子,“我看见你的名字了。”
这两年J市法院外安装了一块大电子屏,滚动展示所有本市失信人员的身份信息。邹明的照片跳出来时,她已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
对方依旧沉默。
“我以为你今天来,是愿意跟我谈。”
“俞欢……”邹明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终于开口,“公安的人找我谈过话了,现在到处都在扫黑,那些讨债的都犯法了!还有我玩的那个网站,也是专门骗人——”
“所以呢?钱也不用还了?”她平静地问。
他阴着脸,端起杯子猛灌了一口,嘴紧抿成一条线。
俞欢再次把视线投向窗外:“我问过中介了,老城区那边大面积拆迁,二手房价格也在涨,我们房子地段好,又新,就算是顶楼,卖出去也不会亏。”
“好、好,先卖房子解燃眉之急,”他听了直点头,“那么多人没车没房不也结婚生子了?我们可以先租房,或者和爸妈他们住,再慢慢想办法凑个首付……”
“没有‘我们’了,”她转过脸和兀自沉浸在对未来的展望中的男人对视,“上次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离婚。”
“你发疯还没发够?”不耐烦的情绪悄悄从男人眉间眼底渗出来,“我就不明白了,别人家男人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女人都能在背后支持他,你怎么就不能呢?”
她只是靠向椅背,抱着胳膊冷漠地看着他。
邹明双手紧握成拳又猝然放开,仿佛内心已有过了千种挣扎、万般折磨:“好了,过去的都不提了,你在外面的那些事我也不计较,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再闹了,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可以吗?”
听听,多伟大啊。他怎么会有错?在这个家里他永远是妥协者,是包容者、是原谅者、是牺牲者。
而她呢,已被早早贴上标签,拿到了属于自己的说明书——一个无理取闹的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