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布鲁塞尔中心广场上依旧弥漫着火刑留下的木柴燃烧的烟气和皮肉烧焦时散发出的恶臭味。在广场的中央伫立着几根己经被烧成黑色的火刑柱,上面新教徒焦黑变形的躯体已经被取了下来,只剩下那些柱子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好似一块块位于城市中央的墓碑。虽说外面下着雨,可广场上仍然有着不少行人,他们在刚进入广场看到这几根柱子时,就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去,同时用手捂住自己的鼻子,就好像那些柱子上方高悬着美杜莎蛇怪的脑袋,只消看上一眼就要被变成一尊石像。
一辆四轮马车在广场前缓缓停下,窗户上的帘子被掀起了一道小小的缝隙,从那被雨滴和水雾弄的模糊的车窗玻璃上,露出一张苍白的面孔的轮廓。
过路的路人纷纷看向这辆大胆的马车,在如今的尼德兰,这样的举动算得上是十分大胆,稍不留意也许就会被如今权柄日增的宗教法庭扣上一顶新教徒同情者的帽子。于是那些路人也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自己的脚步,甚至连那辆马车也享受到了火刑柱的待遇,没有人敢于看那车厢一眼。
在广场上执勤的几个西班牙士兵也同样注意到了这辆孤零零地停在那里的马车,那拉车的两匹俊美的阿拉伯马和宽大的四轮车厢,都向外散发出有钱人的味道。那几个士兵们闻到了这种气味,就像是闻到臭味的苍蝇一样,打着旋朝着那马车飞去,试图从那个不长眼的有钱人那里敲诈几个金币用来供今晚在酒馆或是妓院里挥霍掉。
遗憾的是,当他们靠近这辆马车时,那车门上画着的巨大蓝底金狮纹章,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随即就像接到了什么信号一样,这些贪婪成性的吸血鬼如同被驱赶的苍蝇一样一哄而散了。很显然,这辆马车上面坐着的乘客,是他们招惹不起的存在。
那辆马车在原处停留了约半刻钟的时间,直到车里的那位乘客看够了,他才轻轻敲击了几下靠着马车夫的车厢壁板,于是马车的车轮又重新转动起来,驶过那流淌着黑色的水的青石板,雨水混杂着火刑柱上的焦灰,把这不祥的颜色染的到处都是。
马车穿过横跨沙特罗瓦运河的石桥,在一座颇为气派的宅邸前停下,马车夫吆喝了一声,随即那沉重的锻铁大门缓缓打开。
马车驶进了宅邸的前院,绕着中间的喷泉转了个圈,停在了宅邸的正前面。
车门从外面被打开了,一个年轻人从马车里探出身子,在踏板上跳了一下,随即落在地面上。他有着一张棱角分明的长脸,头发的颜色则是一种金色与褐色混杂形成的栗子色。那一对炯炯有神的双目闪烁着智慧的光亮,而那紧紧抿着的嘴唇则向外透露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威廉·范·奥兰治今年年仅二十三岁,却已经从自己那在圣迪齐围城战当中为了查理五世而战死的堂兄那里继承了奥兰治亲王的封号,成为了整个尼德兰地区首屈一指的大贵族。那位善于识人的查理五世皇帝,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这位年轻人的前途无可限量,他将威廉召唤进他的宫廷,用对待子侄辈的态度对待这位亲王,每一个事关尼德兰的重要决定,皇帝都会征询他的意见。当查理五世皇帝在布鲁塞尔退位时,是奥兰治亲王扶着他的胳膊,引领着他走下宝座。而那顶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冠,也是经过他的手,由皇帝那里转移到了皇帝的弟弟斐迪南手中。
查理五世皇帝在退位前,曾叮嘱过他的儿子菲利普,要求他把奥兰治的威廉当作自己的兄弟看待,然而这位国王与他的父亲不同,他不需要任何人做他的兄弟,他需要的只是忠实的臣仆。菲利普国王授予威廉亲王荷兰,泽兰和乌特勒支三省执政的权力,但却把他从君王的学徒和朋友贬为了一个普通的臣仆,而这样的臣仆在西班牙帝国当中数不胜数。
奥兰治亲王朝着房间里最吵闹的那间大厅走去,那里是由他妻子主持的沙龙,如今虽然还只是下午,但尼德兰的许多贵族显贵都已经来到这里,正在客厅中激烈地高谈阔论着。
“正如我总对我领地上的主教说的那样,“亲王还没进门,就听到屋子里传出一个响亮的女人说话声,那声音说是女人的声音,却实在是中气十足,但若说是男声又显得有些过于刺耳了,“我看马德里如今是把我们当作是他们的奶牛了,每当他们的钱包空空如也时,那些无能的大臣们首先想到的就是要从我们这里再挤出些钱来。在座的诸位,我们大家都购买了不少的公债,我的有些亲西班牙的朋友甚至把全副身家都购买了西班牙公债,如今他们轻飘飘一句话,就要停止偿付我们的资金,还要让我们用金币和银币去买那些一文不值的印花票!没有经过议会的同意,也没有征询过任何人的意见,仅仅是从马德里发出一封冷冰冰的敕令!谁知道后面他们还要做什么,现在即使他们逼迫我把全副身家捐给马德里的那些大人们,我都不会感到意外了!”
那说话的女人把她那战舰般巨大的身躯转向房门的方向,一眼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奥兰治亲王,“哦,亲王陛下。”她的脸上露出一种与她的年纪不相称的笑容来,这种笑容是在那些年华已逝却不愿意面对现实的女人们脸上时常出现的,“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