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德尔小姐从罗伯特怀里接过那孩子,走到了房间的另一头,在那里的一大堆细亚麻布当中翻拣起来。
“难道不是吗?”伊丽莎白的声音里又带上了平日的自信,虽说虚弱,却丝毫不减其笃定,“如果爱德华没有子嗣,那么他还能把王位传给谁?格雷家的那两个傻姑娘?还是玛丽·斯图亚
“是男孩还是女孩?”伊丽莎白迟疑地问道,似乎既期待又害怕听到答案。
“可是您一定明白,这孩子的前途完全掌握在爱德华的手里,他可以给您的儿子带上全欧洲最荣耀的王冠之一,也可以让他一无所得。”
“他会是血统最近的王位继承人,那些觊觎者们的继承权都排在他的后面,爱德华再也不会受到娶妻生子方面的压力了。他没有必要为了延续王朝去娶一个国外的公主,您也不再是阻碍国家传承的绊脚石……我的儿子是你们之间的一切问题的解决方案。”
“我的孩子是他血缘最近的继承人,是我父亲唯一的孙辈,如果爱德华让他做继承人,那么王朝的继承就有了指望……他也许是坐不上葡萄牙的王位了,但不列颠的王冠理应由他来继承。”伊丽莎白的脸部肌肉因为用力过度而痉挛着,她的眼睛里燃烧着最后的火光,像是一根蜡烛在熄灭之前突然变得异常明亮。
“没什么可做的了。”罗伯特背后传来伊丽莎白王后嘶哑的声音,那声音听上去完全不像是她平日里的嗓音,“把孩子抱来让我看看。”
“我本以为您会想要得到我的原谅呢。”罗伯特耸了耸肩。
他看向伊丽莎白王后的下身,暗红色的鲜血正从床单上向地上流着,就像是有人在床上打翻了一桶果酱。
温德尔小姐抱着孩子回到床边,那孩子蜷缩在细亚麻布的襁褓里,他的哭声比起刚才要响亮了不少。
“是个男孩,陛下,是个健康的小王子。”温德尔小姐脸上挤出来一个难看的笑容,大颗的眼泪从她的眼角难以抑制地向下滴落。
罗伯特走到伊丽莎白王后的床前,她的眼睛缓缓地睁开来,被汗水打湿的头发一绺绺地搭在她的额头和脸颊上。
“我想这时候您需要的应该是一个牧师吧。”罗伯特看向伊丽莎白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丝怜悯。
“您知道我不会那样自降身价的,即使是在死前。”伊丽莎白轻轻咳嗽了几声,“既然上了赌桌,那么若是赢了就拿下全部的筹码,若是输了就弃牌走人。我懒得去原谅别人,也用不着别人原谅我,若是您喜欢这种烂俗的戏码,就去读读经书和赞美诗吧。”
“我恐怕没办法给他喂奶了。”伊丽莎白说道,“把孩子抱出去吧,让我和罗伯特大人单独谈谈。”
温德尔小姐将那襁褓凑到伊丽莎白王后的面前,她想要将孩子递给伊丽莎白,可王后已经虚弱到抱不动自己的孩子了,她瘫软在床上,就连坐起身来都成了一种奢望。
伊丽莎白看上去既没有欣喜若狂,也并不显得失望,她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她看上去已经没有力气表露自己的情绪了。
“您说的听上去好像是我们欠了您的一个人情一样。”罗伯特苦笑了一声,轻轻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您是要和我谈谈这孩子吧,”罗伯特靠在湿漉漉的椅背上,椅子的四条腿同时发出可疑的噼啪声,“您想和我谈他的前途。”
颇为激动,“请您去拿一块干净的布把他包起来吧,这里没有丝绸,只能暂时用帆布代替了……对于王室的新生儿,这恐怕还是头一遭。”
“大洋中间可找不来一个牧师。”伊丽莎白的嘴角微微翘了翘,虽说已经油尽灯枯,可她做起轻蔑的表情时还是那样生动,“除非有一只鲸鱼这时候浮上水面,给我们吐出来一个约拿……不,即便有牧师,我也不会把剩下的宝贵时间浪费在忏悔上。”
罗伯特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
“可他现在并不在这里,所以我只能先和您讲了。”伊丽莎白说道,“在我看来,和您讲与直接对他讲,并没有什么区别。”
“照我说的做。”伊丽莎白用丝毫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温德尔小姐只能行了一个屈膝礼,带着孩子消失在通往甲板的楼梯上。
“可是……把孩子抱到甲板上去吗?”温德尔小姐迟疑地问道,“外面的风有些大,那些水手们看上去也很野蛮……”
在那一瞬间,罗伯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玛丽·都铎的影子,她坐在桃金娘树篱当中,两眼无神地看着池水当中云彩的倒影,从那两片死灰色的嘴唇里轻轻吐出重若千斤的预言:“女儿总是重复母亲的命运。”
“这是怎么回事?”罗伯特问道,“为什么流了这么多的血?”
“我……我不知道。”温德尔小姐的眼睛瞪的滚圆,“我试着想要止住血,可是我做不到……它越流越多……我不知道要怎么办……”她的声音里再一次带上了哭腔。
罗伯特从墙角拉了一把还没有完全被水泡坏了的扶手椅,在伊丽莎白王后的床前坐下。
伊丽莎白轻轻上下晃了晃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