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点头,他一言不发地沿着绳梯下到小船上,不愿意回头看一眼船上水手们的表情,他对于自己在这时候离开的举动感到无比羞愧,可他的内心里知道,这是他拯救残余的舰队的唯一机会。
港口入口处又传来剧烈的爆炸声,侯爵看向爆炸发生的方向,一大群小山大小的不列颠战舰撕开了夜雾的帷幕,在战争的舞台上粉墨登场。打头的那艘正是被西班牙水手称为“北海巨鲸”的“不列颠尼亚”号,此刻她们的所有火炮都向外喷吐着致命的烟火,把整艘船变成了一座浮在海面上的枝形吊灯。
不列颠人竟然这样大胆!侯爵感到自己如坠冰窟,这样的凌厉攻势,显然是必定要灭此朝食,对西班牙舰队斩草除根了。这样的决心,会因为法国人虚弱的抗议和假惺惺的中立而改变吗?
“快点,再快点!”他烦躁地拍着正在划桨的水手的肩膀。
小船靠近码头,圣克鲁斯侯爵看到了那些挤在码头上的城里头面人物的身影,那些法国人把斗篷套在自己的睡衣上,穿着拖鞋,迷茫而又恐惧地看着这场地狱主办的烟火秀。
在无数好奇和嘲讽的目光注视下,圣克鲁斯侯爵的船靠上码头,他不用人搀扶就用力跳了上去。
“市长先生!”他走到离得最近的那个秃头胖子面前,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尖利,“贵国难道不是中立国,这里难道不是中立国的港口吗?为什么不列颠人能够在法国的港口里如入无人之境?”
市长虽说平日里是个慈眉善目的胖子,此刻也不由得因为西班牙统帅的尖锐语气而皱起了眉头,“如果要说侵犯中立的话,是您的舰队首先侵犯了我国的中立权,不列颠人不过是被您引来的而已。”
圣克鲁斯侯爵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他将自己的语气放的平缓了些,“可我们毕竟现在在您的港口里,我们是法兰西的客人……难道法兰西要让强盗在自己的客厅里屠杀自己的宾客吗?”
“我对您如今的困境表示万分的同情。”见到侯爵不再那样咄咄逼人,市长也重新挂上了平日里的微笑面具,“可是您指望我们做些什么呢?这个港口里没有战舰,最近的法国舰队在勒阿弗尔,只有不到二十艘战舰,这够干什么的?我像您一样厌恶这些岛民,当年亨利八世国王围攻这座城市的时候,我的父亲就死在围城战当中!我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是我也只能说,我们没有能力把不列颠人从港口里赶出去。”
“你们还有一座炮台……”
“总共只有二十门炮,而且还是夯土堆成的,那艘最大的英国战舰一轮齐射就会让它崩塌。”市长寸步不让,“我不想激怒不列颠人,如果他们要登陆,那么我们的这点守备兵力是挡不住他们的,我可不愿意我的城市落得安特卫普一样的下场!”他最后有意无意地刺了侯爵一下。
“您是在告诉我,法兰西将要坐视她几百年来的宿敌侵犯她的中立,将她的尊严踩在脚下吗?”圣克鲁斯侯爵不由自主地变得激动起来,“在这个决定欧洲历史的时刻,亨利二世国王要选择袖手旁观,让全欧洲的人都认为法兰西是个无足轻重的国家吗?”
“我不知道什么欧洲历史,也不知道其他国家的人怎么想。”市长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我只知道我接到的命令,是绝不对任何一方开第一枪。现在您请回吧,您的舰队还需要您,就像是临终的病人需要一个忏悔的神父一样。”
像是在印证市长的话一般,港湾里再次传来一阵令圣克鲁斯侯爵肝胆俱裂的爆炸声。
一艘英国纵火船,用它最后的动能,和侯爵刚刚下来的旗舰“熙德”号撞在了一起,后者立即像是火葬仪式上的柴堆一样燃烧了起来,船上的火药桶时不时地爆炸,将碎木片和尸体像网球一样抛到天空中去。
侯爵感到两腿一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瘫坐在了码头栈桥潮湿的木板上。
“虚妄之虚妄,一切皆虚妄。”市长着迷地看着烧红了天边的烈火,这是西班牙帝国的火葬仪式。他的嘴里不停的重复着《旧约》当中的这一句话,一千年前,在君士坦丁堡为凯旋的贝利萨留举办的凯旋式上,作为俘虏的汪达尔国王盖里莫尔,嘴里念叨的也是同样的这句话。
第228章 临终
尤斯特修道院的走廊里,挤满了张惶不安的人群,他们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面带不安之色地看着前任皇帝查理五世卧房那紧闭着的大门,每当医生打开房门进出时,他们的目光就紧紧盯着医生的脸庞,似乎是要从肌肉线条的细微变化当中推测房间内皇帝的情况。
皇帝病危的消息,是一周前传到马德里宫廷的。今年一月份以来,前皇帝陛下的身体就一直不好,每天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处在昏睡的状态,半个月前,他又患上了严重的疟疾。而似乎冥冥当中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摆布着一切,就在同一天,从法国传来了无敌舰队初战失利,退入法国港口的消息。虽然从法国传来的消息极其简单,并没有提到双方的损失等情况,但从舰队已经退入法国港口暂避锋芒这一点来看,西班牙舰队的损失必然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