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与她不同,无尘沉默地想着。
想到那个女人,无尘那颗早就死透的心,不可避免地苦涩又茫然。
“信不过。”僧人淡淡地说。
“那就从方家下手。”燕云歌提笔写了几个字,突然想到什么,骤然改了话题,“秋家可有派人来传话?”
无尘平静地回应他:“贫僧除了会念几句经文,身上并没有叶宗主要的东西。”
而那个位置不好坐,除了无尽的算计,就剩孤寂。
他低声说:“你当知道,唯有我无为道宗的真气能护住他的心脉。良玉,喂血不是长久之计,你信不过我,但我没理由害他。”
说话之人言辞有力,双眼灼灼中难掩野心勃勃,又一个被权利蒙蔽眼的人,与她何其相似。
季幽也是才来的莫府,知道的不比她多。
燕云歌瞧着她,端起手边茶水想喝,刚一入口就就因茶水凉个彻底而皱眉,面不改色地喝下后,她幽幽地叹了声道:“杏林沈家的人情呢,值得我搏一搏。”
叶知秋,记忆中极为温柔、风度翩翩的少年,如今怀着狼子野心,请他共谋大事。
他两世姓白名墨,出身皆是显贵,与前尘不同的是,今世他生来淡漠,无欲无争。前世的白墨为了执掌天下,少年心性早已不见,他习惯谨慎与算计,习惯得不到就去毁灭,便是再喜爱云歌,最终他还是选择了那个位置。
僧人将手中佛珠解下给孩子玩,孩子很快咬出满嘴的口水,湿漉漉地糊满了整个下颌。他温柔地为他擦拭,转过脸来时,是淡漠,是皱眉,是各种叶知秋从没有看过的情绪。
岩城的雪又冷又厉害,不似盛京的软软绵绵的温柔,她每回见到这样的雪都要稀罕个半天。
他索性由着他去,只是更加注意了门窗的位置,深怕有一丝冷风会透进来。
何况这场赏梅宴,摆明是为了给柳毅之和方府姑娘相看设的。她对柳毅之避之不及,恨不能助其成就好事,怎会愿意在节骨眼上生出风波来。
位柳大人一看就不是个肯听人话的,我赌这门亲事准成不了。”
燕云歌便让她先回去休息,至于沈沉璧那,也让她带回去一句话。
“你倒是一贯自谦。”随他在小几前坐下,叶知秋视线落在那堆针线物上,眉头轻不可见的皱起,“你自幼习文练武,有治国安邦之才,若非老和尚强收你为徒,凭你昔日王佐的本事,何至于埋没了。良玉,难道你真的甘心偏安一隅,弃千秋基业于不顾?你们镇西侯府看似风光,这些年来哪次不是刀锋行走,一朝不慎便是筚路蓝缕……若你愿随我去,侯府那边我自会替你出面,至于这个孩子,你放心,我可以将半身的真气全送予他,保他一世无忧不成问题。”
无尘微一叹气,纵然前世诸恶作尽,轮回再生,报应一说也未在他身上应验。不知是老天双目已眇,还是因白墨后来的修文息武、治世安康而网开一面。
燕云歌头疼地直揉眉心,她何尝不知道柳毅之是什么性子。只是白容发话了,她就是做做样子也要往定国公府走一趟——她尚在孝期,如何能以女眷身份去各府上走动。若是以官员身份拿着帖子登门,被熟识的同僚撞见,更不知该如何解释与白容的关系。
她将想法与季幽细细一说,季幽长吁了口气,“柳大人府上的丫鬟可不好做啊。”
“我派来的人你为何不用?”来人问。
跪坐中的念佛僧人因来人放下了手中的经文,改去看了眼通铺上那咿咿呀呀吃着手指的小儿,横盖在他身上的被子早不知被踹到哪去。
想了又想,还不如让季幽走一趟,到时候再里应外合。
燕云歌借着季幽打开的半道缝望出去,纷纷扬扬的鹅毛绒雪,下得安静无声,一会儿落在屋檐下,一会落在树枝上,还有一些不时地飘了进来。
“小姐这是打算出手了?”季幽惊讶,还以为她不会淌这浑水呢。
恍惚中,漫天飞雪里好似走出一道她魂牵梦萦的身影。
那个人纵然几次渴望他出手,也大多是为了恢复经脉,至于仕途,按她的话说:这路总归要我一个人走下去的,和尚又
屋内地龙烧得十足温暖,僧人却还嫌不够,又在窗下的炭盆里加着上好的银碳,白烟细细地升起,被屋子里摇摆的灯笼照得仿佛成了仙境。
修长的人影背着手走出阴影,叶知秋沉默地看着他为一个婴孩来回折腾,再看往日布置棋盘的小几上,如今摆满了针线和孩子用的衣物,他认真去瞧僧人,烛火照下那消瘦过份的背影无不昭示着他这半年的日子极为难捱。
“你让他老实回去,最多两天,我会给他回复。”说着没好气地补了句,“现下多少人盯着他,他还敢杵在城南,也不怕把我抖落出去。”
还有这层考虑。季幽顿悟,打开门出去时,惊叫了声,“下雪了。”
她倏地站了起来。
雪越下越大,隐没了树林,掩去了脚下的痕迹,白蒙蒙的大雪中,有一扇门悄然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