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保持着安全距离去看一切,但现在这距离没有了,消失了,他的心完全跟他要感受的一切融在了一起。
这些日子别冬一直还记挂着自己的事,自从去住了梨漾海边那个民宿酒店后,他更想有个自己的小地方了,虽然古镇上做什么的都有,奶茶店生意红火,小吃店游人不绝,但别冬思来想去,还是想做客栈。
司放这才点点头:“是该这么做,阿峯要知道你想拿客栈,肯定把身家都给你,但这钱你不能要。”
别冬“嗯”了一声,他自己心里怎么想他很清楚,但司放作为外人也这么说,过了会他问:“四哥,你是不是一直都觉得,我跟峯哥长不了,所以让我别欠他的?”
别冬说:“还没定下来的事,跟峯哥讲了白让他操心,真要决定拿下来,肯定也得让他来看一趟。”
司放的脸色微微有些尴尬,过了好一会才说:“不能说欠不欠,亲兄弟还明算账呢,真夫妻因为钱的事翻脸的也不在少数,你们才在一起没多久,这种事儿还是注意点分寸的好。”
自从璃山回来后,冷峯变得忙碌了许多,没有再整天跟别冬粘在一块,别冬很高兴看到他忙自己的事,做自己的作品,只在每天晚上快收工的时候,冷峯一定会提早出现,然后等别冬一起回家。
一年后的今天他又长大了一岁,20了,别冬想,如果他还在族里,应该会有个很传统的成人礼。
那些他从小被训练的,遵循了20多年的,已经刻进骨子里的习惯,全都消失了,而直觉与本能被无限放大,他现在的作品里有惊惶和恐惧,和挣脱一切的爆发,是他从没展现过的粗犷和力量感,还有无尽的温柔。
但冷峯知道不一样了。
别冬看了一圈,心里有了数,又说起价格
地方倒是够大,但感觉装修了很久,所有设施家具都已经老龄化,别冬稍微看了看,就发现好几个卫生间马桶漏水,衣柜门关不上,地板也已经鼓翘,管家也很坦然,直说这客栈需要翻新,就现在这个破落样儿很难经营,梨津近些年民宿发展得厉害,游客的选择很多,他们家就算房费打六折都很难卖。
于是每天中午忙过,下午空闲的时候,他会在网上论坛看看,有没有人要转让客栈,也会在镇上四处溜达,看看有没有哪家挂牌,但这件事儿他谁也没说,现在梨津的旅游经济越来越好,客栈价格也都水涨船高,别冬掂量自己户头上的那点儿存粮,觉得够呛。
关于“长不了”这件事,别冬早已经思索过,也有了答案,不会再困扰他,至于他不想要冷峯的钱,倒不是因为这个,他只是单纯地很想证明下自己,看看纯粹靠自己的能力和努力,能不能拥有一份小小的“事业”,仅此而已。
对方定的时间在下午,别冬临去前突然有点不放心,怕自己看走眼,就让司放跟他一起过去,司放做了这么多年饭馆生意,看看客栈或店铺有没有发展潜力,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别冬也信任他。
留心了快两个月,别冬终于找着一个还算合适的客栈,网上看图片还不错,只不过位置有点偏,在梨津古镇城墙外,隔着一条国道公路,价格尚且可以接受,虽说超过了他的预算,但他觉得应该还能砍一砍,于是跟那边联系过,约了时间想去谈谈。
他话也只能说到这份上,但别冬刚才一语中的,说出了他就是这么想的,既然从一开始就注定长不了,那就别互相牵扯得太深,感情是,钱也是。
以往并没什么不同。
梨津到了最舒服的季节,秋高气爽天朗气清,游客渐渐又多了起来,旺季到了,司放饭馆的生意也越来越好,连带着别冬晚上收工也越来越晚。
而现在,他不觉得遗憾,成人礼他已经有了,是不一样的,那一天在那个天高旷远的山谷里,是冷峯给他的。
过了会别冬又说:“我怕峯哥要给我钱,这事儿我不想这样。”
日子如水平淡而安然,转眼又是初冬,差不多就是去年的这个时候别冬来了梨津,他记起那会的自己硬生生坐了两天两夜的绿皮火车,饿得前心贴后背,好在一路上遇见不少好心人,给他送了吃的,又带他免费蹭车,才平安抵达。
还在璃山的时候,他脑子里就有许多想法,想做更多的别冬,也想做别冬最深爱的大山,把所有狠狠刺激过他感官神经的东西都变成作品,让那些记忆深刻的时刻不只是记忆,还要用另一种方式让它们永恒。
他们去到转让的客栈,这家店生意萧条,已经到了旺季都没几个客人,带他们参观的是管家,也是一副刚起床无精打采的样子,说老板做别的生意亏了钱,这里急着出手,他已经两个月没领到工资了,等转掉才有钱拿。
去的路上司放问:“这事儿你跟阿峯说过没?怎么不叫他一起?”
跟别冬在真正的大山走过这么一趟,冷峯像是被打通了一些穴位一般,就好像,以前他见的山并不是现在眼中的山,以前他见的人,也不是现在他眼中的人,外物的一切没变,可他心里变了。
司放瞧了瞧他没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