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四) 哪可能娶妻</h1>
方鈺死時,孤身一人。
他十五歲時,家鄉發大水,將父母妹妹全給捲走,此後就投靠父親的好友,一位很願意栽培方鈺的長輩。
方鈺為報長輩的照顧之恩,努力讀書,十八歲上京趕考,長輩還借足他盤纏,要他不必記掛,儘管放心應試。
不料路上遇到了一位賣身葬父的年幼孤女,方鈺見那孩子又瘦又小,滿臉骯髒,料想不會有什麼好人家將她買了去,便分出一點銀子,要那小妹妹去打點自己。
而後,路上又有可憐的遊民、乞丐、殘疾人......方鈺的盤纏就這麼散了出去。
他沿路省吃儉用,餐風露宿,最後死於風寒,死前雖曾在心中呼救,希望能有人相助,但卻未果。
但方鈺並不後悔,若為了圖一己之利,眼睜睜地看那些人受苦,他做不到。
讓他最感到愧疚的,便是那位恩慈相待的長輩。
可方鈺死後被困於樹林中五年,連魂魄都不得離開,也無法給長輩托夢,如今更不好意思麻煩路曦,將他帶回遙遠的家鄉。
長輩的恩情,只能來世再報,早點投胎,早點自立自強,下一世,定不能讓幫助過他的人失望。
鬼沒有時間感,方鈺在樹林裡仰望清風明月,傾聽蟬鳴鳥語,倒也自在,偶爾有些砍柴的樵夫經過,聽到他們閒聊,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
他試過呼喚那些樵夫,不過沒人聽得到,他也不知道要用什麼方法才能離開樹林,只能靜靜等待。
等了一年又一年,方鈺漸漸放棄了,自己好像已和這林子融為一體,沒太多煩惱,連報恩的志向也慢慢淡去,只是無意間發現,自己動念,便能夠使林間吹起一陣風,無聊時就如此練習著御風來打發時間。
不料竟來了轉機。
當路曦的血濺在土壤那瞬,方鈺能感覺到自己的魂魄被一股活力凝聚起來,七情六慾又重新回籠,所有的事物都變得立體,而在那之中,最鮮明的,就是月色下的路曦。
乍看到一位裸女,保守的方鈺自然驚得又躲了起來,別說裸女,就是包得緊緊的大姑娘,方鈺也不好意思多瞧幾眼,他生性害羞,不是熟人,便不大親近。
何況他是鬼,也不願嚇著恩人。
可路曦受傷了,方鈺有恩必報,當下就想從身上撕下衣服去幫恩人包紮傷口,可什麼也沒撕下,他又速速飄回破廟,想撕包袱裡的衣服,但是連包袱都打不開。
路曦蹲在地上捏著腳趾,血卻流個不停,方鈺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最後只能現身。
沒想到竟然能碰觸得到路曦。
說碰觸也不大精準,當他含住路曦的腳趾時,只感覺到源源不絕的活力,而非那種活人肌膚相觸的溫熱之感。
當時忙著止血沒多心,事後想起自己如此大膽,把姑娘的腳給放進了嘴裡,便怎麼想怎麼害臊。
路曦憑空突然出現,還未著寸縷,自然奇怪,可方鈺不是好問是非之人,也不大在意,只想著她解救他困於樹林,又要勞煩她帶自己去找那道士,自己身無長物,這等大恩該如何報答?
想來想去,也只有以身相許了。
既然自己能替路曦止血,或許也有辦法能......能真的碰觸到她。
至於碰觸到路曦之後,該怎麼做,方鈺想都不敢想,也沒那臉皮想下去。
倒是今晚,是許久以來,頭一次又能和活人對談,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幾年安靜太久了,方鈺反常地和路曦說了很多話。
「哈啾!」
路曦突然打了個噴嚏。
方鈺起身離開毯子,用力一吹,把毛毯的半邊蓋在路曦身上。
「小姐千萬可別著涼了,小生當初,便是以為這風寒無礙,粗心大意......」
方鈺又盤腿坐回地上,看著熟睡的路曦。
路曦是個好人,落落大方,頗為直爽,就是,就是太愛逗弄他了。
儘管如此,方鈺卻並不討厭。
若是他還活著,看了路曦的身子,又含了人家的腳,還跟她共躺一條毯子,自然也是要負責的。
跟這樣的一個女子成為夫妻,會是種什麼感覺?
是不是每次他臉紅時,她都會那樣肆無忌憚地盯著?
是不是她沒事就要這樣變著花樣調戲他?
好像能看到她天天都歡歡喜喜的,也不錯........
方鈺想得癡了過去。
那不存在的心臟,也越跳越快。
停停停。
亂想個什麼勁兒,自己是個鬼,哪可能娶妻呢。
天光微亮,方鈺將自己隱進陰暗的角落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