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办?”辛桐问他。
程易修看了眼她鲜血淋漓的伤口,说:“你脱了吧,我的先给你。”
程易修环顾一周,提议道:“要不我陪你走走?”
辛桐扶着车,一瞬间以为自己是在穿水晶鞋的灰姑娘。
“是啊,你的确很讨人厌。”辛桐打断他,语气轻飘飘的。
“易修,”她柔声对他说,用尽爱意,“别太孤独啊。”
程易修把辛桐推进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手汗涔涔的。
辛桐瞧出了他的谎言,淡淡一笑。
他仿佛一瓶被狠狠晃过的可乐罐,汽儿全堵在瓶口,一开瓶盖,那些复杂的小心思就会噗得一下泄出。
“没想到你会和傅云洲一起来,”辛桐说。
面前就算是十八罗汉都得搂着她碾过去!
辛桐跌跌撞撞地下车,长发刷得一下被迎面涌来的海风吹开。
“我四五年没见傅常修了,刚才还担心会在里头迷路。”他偏过头,张嘴就是一句蠢话。
程易修转过头瞧她,一脸不满,被心上人如此挤兑,心脏都要碎成渣拼不回来了。
辛桐怨了母亲十余年,傅云洲萌生报复辛桐的念头,而程易修自始至终都在与哥哥对抗。
“其实傅云洲很爱你,虽然他有点偏激。”辛桐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说这句话,“好吧,是偏激过头了。”
他仿佛驾驶着一艘所向披靡的战舰,将前进道路上的一切障碍物碾碎!
不远处的夜幕下,斑斓的色彩攒簇累积成大朵大朵的花,橙、红、蓝、青、绿……连漆黑的海都被它照亮,层层波浪倒映出模糊的花影。
“我跟他不一样,他是天之骄子,我什么都不是。”程易修低声倾诉,脚尖踢着路上的石子。“反正不管做什么我都是惹人厌的那个,我是无所事事的废物,我是傅家的寄生虫……”
程易修拧着衣袖,平日里灵巧的嘴眼下似是打了结。
远处可能是有一对相爱的人
他拽开驾驶座的车门,对身后那些紧追不舍的家伙粲然一笑。“谁他妈不怕死再敢拦,我就从他身上碾过去!我程易修说到做到!”
耳畔忽然响起烟花盛开的声音。
程易修抿唇,随口撒谎,“恰巧遇到了。”
辛桐倚着坐垫大口喘气,脑子乱哄哄的,心脏砰砰直跳。她的脚后跟在狂奔时被磨破了,此刻应结上了血痂,一碰就疼。
身后是千军万马,身边就是自己心爱的姑娘。
逐渐回归沉默。
语落,进车,如脱缰的野马般驶离。
“有点想吐。”辛桐说。
她想:可能程易修真正恐惧的不是傅云洲,而是傅常修,兄长不过是一个不会伤害他,还能让他逃避的借口。
辛桐摇摇头,脚从高跟鞋里挪出,“脚后跟磨破了。”
辛桐盯着他懵逼的小眼神看了两秒,笑着踮起脚摸摸他的头。
程易修扁扁嘴,眼神温柔,“要当傻子你自己当,我可不陪你。”
“怎么了?不舒服吗?”程易修急忙上前。
“我初中放学会经过这里,”辛桐长舒一口气。街灯照在宝蓝色的裙裾和白球鞋,绛红的披肩衬着失血的脸,咸腥的风鼓动漆黑的海水,海浪一波一波涌来。像极了某个可爱小魔女的神预言:开车在城市穿梭,一直开到海边,黑夜照着汹涌海水。
一切如烟云般飘散在寂静的冬夜。
这世上许多人终其一生都在学习如何将愤怒自我消解,而非将愤怒转移。不如意的人去为难另一些人,可能是网络那头不相识的符号,可能是商业炒作下闪闪发亮的标签人,或是身边最亲近的家人。
辛桐瞧瞧自己的脚,又看看程易修的,噗嗤笑了。
程易修一口气开到跨海大桥才停下。
“被人看到还以为哪来的两个傻子大半夜在街上乱窜呢。”她说。
他们将无数车甩到身后,高架路两侧的灯火飞速流逝,连成扭曲的线条。
该死,你说点什么!她就在你旁边,你赶紧说点什么啊!
短短的半日,她经历了在办公室仙人跳傅云洲,被傅常修强行劫走,从一群凶神恶煞的侍从手中逃出……真的,太疯狂了。
他们之中有些一直从众,有些想找寻自我,但最后发现谁也无法跳出这个循环。
里停着萧晓鹿留给他们的礼物。
管它是开高达还是变奥特曼,管它呢!没点能耐拿什么把自己心爱的女孩亡命天涯!
“一段路而已,也不走很远。”程易修说着脱下自己的球鞋,蹲着身,帮她套上。
哪个少年没期待过这样的时刻?
他的脚比她的大许多,后垫不会触碰伤口,就是走起路来拖泥带水,仿佛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儿。程易修干脆脱掉棉袜,赤脚走在跨海大桥边的人行道。
他们每一个人都像孩子似的拿别人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