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绳祖黑帽白裘,凭栏远眺,身侧无人,想来是得一时自由。我能看见他,他自然也能瞧见我,只是他偏不往我这边瞅。待绫子出现他身边时,他微微一愣,继而寻视。我与他举目往来,遥遥举杯,他自一笑,敛目摘下项间怀表,珍之重之,交与名唤‘绫子’的青鸟。
绫子退去后,邹绳祖拨散迷雾似的冲我挥手,那口型在说:“去吧,去吧。”
我合上窗户,绫子已经端着点心和酒上来了。我接过怀表,挽起金链子,放手里把玩,问道:“他捎话没有?”
绫子摇头道:“没有。”
我打开表盖,指针滴答,镶嵌罗马数字,是欧洲的样式,底板是奏琴的小天使,神态栩栩如生,恍若沉浸乐曲之中,点缀碎钻的肉翅,蓝宝石组成的眼瞳,流光溢彩,波光粼粼,精致而美丽。
我将怀表贴身安置妥当,与绫子分食糕点,又抽了两根香烟。及夜半,方匆匆赶回春日町。进门时,胐胐逮到一只蜘蛛,正在逗弄,听闻响动,屁颠儿屁颠儿围上来,蜘蛛趁此机会,嗖地没了踪影。
躺在沙发上,脚有些冷,便让胐胐趴在上头,果然暖和起来。我对着怀表发呆,思考邹绳祖的意思。这怀表外壳浑然一体,不若冯虚的翡翠戒指,不可拆卸,里面不会隐藏纸条。我带给他的话,一是证明了带话人的身份,再一个是告诉他,他既然身不由己,我便自个儿去接儿子了。
怀表在灯光下金光璀璨。我想,娘娘庙的主持或许得了他的意思,不可轻易向陌生人交出安喜。怀表他自幼带着,总能是个信物,他是让我去接安喜了?
换言之安喜有危险?
如此一想,坐立不安。我一宿不眠,直到第二日刘国卿回来。他又是酩酊大醉,难受得紧,搂住我,竟埋头哭了。
我啼笑皆非,问他:“你哭啥?”
醉酒的刘国卿难得的孩子气:“难受”
“活该,谁让你喝多了。”
“我一点都不喜欢喝酒我喜欢喝八王寺汽水”
我拿出哄依宁的劲儿哄他:“你去睡觉,睡醒了就给你喝八王寺。”
他不动弹,鼻腔里呼出的酒气熏破了天,嘴里哀哀切切地叫我的名字:“依舸依舸”
他挨挨蹭蹭,鼓秋鼓秋,自兜里抓出一把皮开肉绽的炉果,冷硬的表皮七松八懈,磨磨唧唧洒了满地渣渣。
他像分享天大的秘密似的,把炉果往我手里塞,鸟声鸟气道:“这个好吃,给你,你吃呀”
我呆呆地望着手心里满满登登的一把炉果,橙黄的、四方四棱的外表,有的地方发黑,是烤过了头。
“你吃呀,好久没吃到了”
炉果的原料是白面。白面难能可贵,市面上十分少见。日本人会吃得到,做出来的,也是日本的点心,鲜少再见东北的好贺儿了。
其实我不大爱吃炉果,嫌硌牙。可是,从来没有人,会把他自认为最好的东西,全部交给我。
他眼睛黑得发亮,不见醺然,满是笑意。可他还是醉了,又是邀功又是催促:“只来得及抓一把,全给你了,我都没舍得吃嘘,你快点,别让他们发现了。”
我捏起一个坑坑洼洼,卖相不佳的,扔嘴里啃。微甜,有奶香。
他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往后一仰,倒在沙发上,鼾声骤起,呼呼大睡。
胐胐顺着味儿过来,冲着炉果垂涎欲滴。我把他踢到一边,小声道:“想得倒美,没你的份!”
说完乐了,嘴里残留的面块变得松软。忽然发觉炉果挺好吃的,以前倒是我有眼无珠了。
我一边乐一边吃,一边吃一边乐。等剩到最后一个,我歪头瞅了一会儿刘国卿,想了想,给它放在了茶几上,刘国卿一睁开眼就能看着。
过年之后,日军在缅甸铩羽的消息传到了东北。刘国卿连日来扬眉吐气,我提醒他收敛,免得冲撞了哪位日本籍的贵人。
刘国卿不以为意道:“这儿就我和你,怕什么?”
我趁他心情不错的空档,旧事重提:“怎么不急着接安喜了?”
他皱起眉头:“这事儿你不要管。”
“我儿子,我不管谁管?”我说道,“总这么腾着,腾到哪天是个头?”
本来我不担心,只合计将玉佩拿回来便罢。邹绳祖却忽然来了一出,我就不踏实了。
刘国卿道:“现在出城要通行证,那东西不大好弄。我已经去办了,约莫要到下个月。不如你直接跟我说安喜的位置,我自个儿去不就结了。”
现在能和刘国卿谈判的筹码就是安喜所在,可事关我儿子安危,真要跟刘国卿杠上,底气也不足。于是让出一步,与他细致掰芽地跟他说我的打算:“接安喜,我是一定要亲自去的,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多个脑子,多个照应。邹绳祖,倒是可以不见,但是你一定要找机会问明白,他爸的日记里,有没有说明日本研究龙族为了什么?”
刘国卿道:“这有什么好问的,不如抓紧找到资料。”
“敌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