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折损过半,杀戮仍未止歇。浅井与其副官、护卫向我们的藏身之处狼狈躲来。彭答瑞分出心思慢悠悠瞥了他们一眼,掌中凝出青芒,轻飘飘朝石门一挥,青色而光芒恍若疾发的子弹,穿透了密封的缝隙。
石门安然无恙。然而仅仅在做出判断的瞬间,坚硬的岩石发出碎裂的声响,用内而外绽出裂纹。门后似乎是巨大的海啸般的风浪,洪水猛兽般击打脆弱的石板。脚下一阵冰凉,低头一看,竟是从四面八方渗出的细弱水流。水流上涨极快,只这么低头的功夫便已盖过脚面。与此同时,石门轰然倒塌,飞湍的激流喧豗不止,夹杂着石块砯砯如万壑鸣雷。我耳朵都他妈震聋了,闭着眼抹去脸上的水珠,眼睫毛湿哒哒黏在一块儿,难受得紧。
刘国卿大声说着什么,我一句也听不见,只顾捏住他,不让他脱离我的手掌心。若是随洪水而逝,那便一起好了。
奔流不知何方的石块堵住了杂毛犼的步伐,也堵住了我们的来路与去路。被稀释的血腥味升腾而起,浸入鼻腔,熏得我头晕眼花,直犯恶心。小崽子也来参合一脚,肚子顿顿的泛着疼,没个舒坦地儿。直至水淹到了胸口,我才缓过神来,耳朵恢复听觉,方着急忙慌道:“老彭!干啥玩意儿呢,你想想办法啊!”
杂毛犼的嘶鸣仍在耳畔,它比我们人类高大,暂无性命之忧,但做困兽之斗,迟早还是要溺死的。同样困兽的还有我们,老子可他妈不想死在这畜生前头!
彭答瑞搬开脚边卡住的一块大石,略略扫了一圈。队伍锐减到零星几个,残肢断臂漂浮在水面上,谈不上血流漂橹,却也触目惊心。
浅井也扯下了道貌岸然的面具,神色凝重地望向彭答瑞,眼底怒涛汹涌,却不敢得罪唯一能依仗的救星,看得老子贼他妈解气。
救星和日本人不一条心,对我还算恭敬。听我催他,他背过手,皱起眉,喃喃自语道:“这老家伙又喝多了。”再对我道,“此水名神瀵,虽混了钦原之毒,但灵气尚在,泡一泡并无大碍,别喝进嘴里就行了。”
我做不到他的云淡风轻,额头青筋乍现,心急如焚:“就你个儿高!眼瞅着都淹过脑袋了,怎么进不到嘴里!”
刘国卿搁水底下一扥我袖子,水面立时翻出波浪。
“神瀵”“钦原”之词,中国通的浅井也不通了。他们中有人被杂毛犼吓得尿了裤子,一股子骚味,深蕴芝兰香气的神瀵之水都涤不掉。我要吐不吐,气喘吁吁地托住肚子,水的浮力缓解了身体些许的沉重。和方才一比,肚子又大了!一只手罩不住,两手还有富余。心下惶恐不安,却仍要顾及浅井,不敢多话,只在心里默念起各路菩萨,以求渡过难关。
彭答瑞道:“您唤一声‘老祖宗’。”
我一愣:“什——”
话没说完,脚下一空,失重感配合着冷冽的毒水一股脑儿往下掉。我好像是挂在天上的星星,上不沾天下不着地,浮在半空中无依无靠。
水落得更快,厚实的土地松得像豆腐渣掺屁,溜着缝跑了个无影无踪。来不及松口气,地上没个缓冲的物件,我搂着肚子,脑筋直接干蒙圈了。
陆陆续续噗通几声,竟是浅井和幸存的宪兵与我们掉在了一块儿。我回过头去找刘国卿,他正四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而后与我大眼瞪小眼,从他的眼里才发现了不寻常——我压根儿就没落地,而是被包裹在一个巨大而透明的蓝色泡泡里,缓慢地飘浮在空中。
这泡泡挺结实,违反了科学的认知。浅井摸不到头脑,命令队伍警戒。我摇晃而站,戳了戳泡壁,却是保护膜般的柔韧,水一般无形,触感细腻如婴儿的肌肤,特别好玩。
彭答瑞自然不似我们凡人狼狈,施施然立在中央,对泡泡是见怪不怪,我便以为是他在急降中施的法术,此时却不见他撤去,大感奇怪。在泡泡里虽安全,我却更想站在他们之间。
正小幅度挣扎着控制泡泡向刘国卿行进,逼仄的空间再一次大幅震荡。刘国卿矮下身子,后来干脆趴在地上,头顶揭墙皮似的砸下一块块泥土。众人灰头土脸,只有我安然无恙。不知彭答瑞使了什么法子,震荡骤然停止,一抹鲜艳的明黄晃荡过来。
来人赤足散发,手里还提着酒壶,仿佛在逛自家后花园——这也的确是他家后花园。见了他,我双眼一亮,脱口而出道:“老鬼!”
老鬼清俊的脸上露出笑意,轻斥道:“没大没小。”
就相貌来看,我比他老。但他一个老妖精,活得自己都忘了年纪,因此挨他的骂,我也只好受着。再加上与他莫名的亲近,更是燃起了摆脱浅井的希望。
说到浅井,祖宗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冻成了两块幽深的冰,朗声道:“区区蛮夷,也敢打我龙伯国宝物的主意?我脾气好,愿意给你们一次机会,再不计较。若是你们要走,我可以送你们一程;若是不走,便留在这儿等死罢。”
有两个小兵面面相觑,萌生退意,悄悄放低了枪械。浅井回过头,面不改色地打了两抢,两人的眉心便多出个弹孔,身体委顿在地,手脚抽搐,却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