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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书雁被杜云歌这么一留,顿时满心满口的担忧和焦灼全都化成了一腔柔软的、乱糟糟的心事,刹那间本来就不是很能说会道的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最后也只能笨拙地劝慰道:
“有我在,还能出什么事呢?”
她试探着伸出手去,摸了摸杜云歌那一头光可鉴人的乌檀色的长发,只觉青丝如瀑这个词简直就是为这样的漂亮姑娘准备的一样,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当此等美人的一头如云秀发还散发着浅淡的清香,尽数堆叠在床榻之间和软枕之上的时候,真是让人完全不想下床去,这小小的一张床榻刹那间就变成了怎么走都走不出去的迷魂阵了。
莫说别的,哪怕薛书雁的意志稍微那么薄弱一点,也只好在这床上和她黏黏糊糊地混在一块了,不管是谈天说地还是看书下棋,或者什么都不干,就是这样依偎在一起,也是人世间一等一的美事。
杜云歌下意识地就往薛书雁的手上蹭了蹭,就像是虽然被伤害过,但是只要被顺着毛摸得开心了、喉咙里发出不断的“呼噜呼噜”的声音的小猫咪一样,在度过了那个过分警戒的阶段之后,便会再次对人敞开心防。
薛书雁不言不语地凝视着她的侧脸,突然单刀直入地问了个问题:
“云歌,你刚到乌扎卡族的那天晚上,做了个什么梦?”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她就敏锐地感觉到了杜云歌身上的变化。
之前萦绕在两人之间的轻松感和全身心的依赖感在这一刻尽数削减了大半,连带着杜云歌看她的眼神都开始躲躲闪闪起来了,半晌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回答来,只得不停地顾左右而言他,说些无关紧要的别的事情来转移话题:
“师姐为什么突然会想到问我这个问题?难不成师姐又睡得比我晚,被我给吵到了么?”
“师姐没有必要对此事如此介意的,毕竟只是一个梦,又能吓人到哪里去呢?还是说……我当晚睡着之后说了什么冒犯的话,气着师姐了吗?要是真是这样的话,我先给师姐陪个不是再说。”
“而且我也差不多都忘光了,就算师姐想知道,我这一时半会儿的也记不起来啊。”
——在薛书雁这样心思缜密的人面前,多说多错,唯一的撒谎的好办法就是闭紧双唇,什么都不说。
杜云歌和薛书雁都相伴了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呢?但是她对“死而复生”这件事的回避、努力不使外人发现自己的异常情况、长久以来对薛书雁的信任和依赖等种种情绪和顾虑交织在了一起,使得眼下她的心态那叫一个复杂:
她既想告诉薛书雁这些事情,可是又怕被当成怪物和异类来看待。
就算是胡人,也不得不对鬼神之事报以一定的敬畏;就算是薛书雁,也曾经在拜入妙音门的时候对着九天十地的神佛发过誓的,杜云歌可万万不敢拿这个去赌。
赌赢了的话还好说,但是如果赌输了的话,薛书雁纵使不会手刃她这个怪物,也定然不会再跟她这般亲密地依偎在一起了。
她的每一句话都说得那叫一个结结巴巴、底气不足,到最后杜云歌也觉得自己说的话实在没多少信服力,便干脆缄口不言了,只是在沉默地、近乎恳求地看着薛书雁的双眼,从她的注视中传达出一句无声的话语:
求你别再问了。
在被这样的美人用如此清冽的、哀哀的眼神注视着的时候,哪怕是薛书雁也不可能会狠着心追问下去,更何况她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就没抱着“一定要得到答案”的态度呢,她只是想验证一下自己的某个猜测而已:
如果杜云歌真的把跟那个梦的所有信息都忘光了的话,必不可能有如此惊慌的态度;而如果那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噩梦,也肯定不会把她吓成这个样子,都过了好一段时间了还能记得。
除非她做的那个梦太私人化了,或者说干脆就是她自己曾经的亲身经历的复述,只有这样,才能将一个普通的梦境的影响扩大到这个程度。
——然而杜云歌说的那句话里,分明带着不祥的死气,甚至还说出了自己的“头七”这样的话,便不得不令薛书雁重新陷入沉思,重新考虑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那晚她伏在人生地不熟的异乡的床榻上,独自默默饮泣的时候,所展现出来的愁苦与绝望、还有那几乎使得薛书雁都要心生同感的孤立无援是那么的眼熟,使得眼下的这个杜云歌和之前薛书雁在比武招亲大会之前见到的那个余悸未定、从噩梦里满身冷汗地醒来的杜云歌的影像重合在了一起:
都是一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又带着莫名的悲苦和令人心痛的感觉。
薛书雁感觉自己其实已经隐隐约约触碰到了某些真相的边缘,只差最后的临门一脚而已。
然而可能冥冥中的老天爷也不想让她过早地就揭开这个听起来就骇人得很的真相,就在她们相对无言的时候,从遥远的夜风里,传来了一声清亮的、悠长的唿哨声。
别人可能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是薛书雁可对此太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