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一对软垫,薛书雁牵着杜云歌的手,两人对着高位之上的唯一一个活人凤城春拜了下去:
“多年以来, 承蒙春护法抚养教导, 不胜感激。”
“云歌能有今日, 全赖春护法栽培, 对我有再造之恩。还请春护法稳坐高堂之位,受我一拜!”
凤城春含笑点头,在过分明亮的烛光下,所有人都能看到这位曾经泼辣明艳的辽东女子,此刻在笑起来的时候,唇角眉梢已经有了很深的纹路,果然是岁月不饶人。
可即便如此,那双眼睛也是一如既往的明亮。与当年被杜婵娟从辽东带回来、又赐予了春夏秋冬四位护法之首的位置之时,过分年轻的少女眸中的光芒一模一样,历时多年,半分未改。
“——新人对拜!”
最后的那道礼终于唱了下来,杜云歌和薛书雁双双转身,深深地、郑重地拜下去。
似乎这一路走来,遭遇的所有勾心斗角、争斗倾轧、你追我逐,全都要在这一拜里抹平,余下的只有相伴相守,永无分离。
是年,峨眉派与民间千百修史人同书,将这一场本就隆重得让人甚至无法生出嫉妒之心的喜事,永载史册,昭告天下:
天地为证,举世皆知,妙音门门主杜云歌与副门主薛书雁结为眷侣。从此生同衾,死同穴,荣辱与共,恩爱不疑,天长地久,永无绝期。
同年十二月,关外战乱平息,原本混战不休的部族终于被隐忍多年、一朝潜龙出渊的乌扎卡族尽数平定。乌扎卡族终于得偿所愿,实现了关外的胡人们多少年都梦寐以求的愿望,一统草原。
与以往不一样的,乌扎卡族的新任掌权者是他们的圣女。胡人的名字拗口得很,再加上后来她又在中原的史书里扬名立万,因而反倒没有人记得她的胡人的名字,只人人都知道这位圣女汉人的名字叫秦珊珊。
但凡是对天下局势略有了解的人,在提起这位圣女的时候,哪怕心里再怎么对胡人有芥蒂,也不得不竖起大拇指,夸一声这位圣女可真是个厉害人物:
她先是对内架空了族里其他所有的主战派,能杀的就杀,不能杀的就软禁起来与世隔绝;对外又以雷霆手段清洗草原,一时间她率领的军队铁蹄所到之处,无人不闻风丧胆。可即便如此,她的骑兵们依然纪律严明,颇有点中原人的架势,不扰民,不劫掠。
即便后来,这位圣女做了个在当时的人们看来,完全摸不着头脑、过分叛经离道的决定,率部众投诚中原,一时间无数胡人纷纷反对,甚至有的部族扬言道,如果秦珊珊真的要与中原人和谈,那么他们就要将当年混战的历史重演了;可最终碍于当年她一统草原的时候打下的良好口碑和手段狠绝,一时间竟无人敢明目张胆地真的反叛。
十几年后,战火平息,胡汉开市,牛羊财粮多有往来,无人不交口称赞秦珊珊的决策英明。
——只不过有件不足以记载于史册的小事,日后怕是再也无人知晓了。
那就是杜云歌和薛书雁大婚之日,当年还是乌扎卡族圣女的秦珊珊,孤身一人夜行千里,不知跑死了多少马,终于赶在大婚的那一天正好赶到了妙音门的山下。
从山脚下就有负责迎宾的妙音门弟子在,负责接引手持请柬的受邀之人往山上去,没有受邀的普通人便在山脚下吃流水席即可。习武之人眼力好得很,自然也看到了一袭红衣的秦珊珊。
可当这位妙音门弟子迎上去,想问一问这位姑娘来自何门何派、为什么孤身一人前来的时候,只见秦珊珊半年挪动脚步往这边走的意思也没有,只是斜斜倚着山脚下的古松,一掌拍开了坛酒。
酒坛的封泥被拍开的时候,一股香醇而清冽的酒香便飘散了出来。秦珊珊单手提着酒壶,淋淋漓漓地倚树痛饮,因为喝得太急了,不少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的琥珀色的酒水,便淋淋漓漓地洒在了她那过分明艳的红衣前襟上。
这股不要命的、似乎要与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彻底地做个告别的架势,硬生生把试图上前询问的妙音门弟子给逼得止住了脚步。
她这一番行径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甚至都有人在互相打眼色了,心想这姑娘可别是来挑事的吧?像峨眉派这样和妙音门交好的门派,甚至都已经在暗暗抄家伙了,心想,妙音门门主的大婚之日,可万万不能出什么岔子。
可秦珊珊再也没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她只是喝了一坛酒,倚在古松上笑了又笑,笑得力竭方止,谁都不知道她究竟在笑什么。
就算秦珊珊的功夫再好,可酒力终于还是发作了。她的脚步却依然很稳,单手撑着树干缓缓起身,对着远处不知上前是好、还是赶紧回去跟门主和四大护法禀报有人来砸场子是好的妙音门弟子一揖到地,朗声笑道:
“我祝妙音门门主一生安稳,再无忧难;再敬妙音门副门主苦心多年。终究得偿所愿——”
她弯下腰,将酒坛轻轻放在面前,直起腰来的时候,脸上便飞起绵延的红霞,端的是明艳生姿的好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