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庭院,便有一缕荷香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甚是沁人心脾。
这亭台楼阁,皆小巧精致,很是适合闺阁女子。
这等地方,却也合繁音的脾性。赵临其人,对待繁音,应也是真心慈爱的吧。
杨显垂了垂眼睫。若是繁音与她,未曾有这段惊世骇俗之恋,乖乖呆在赵临身边,未尝不是好事一桩。
只是,她现在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开繁音的手了。
不再多想,杨显举步往里走去。
亭亭荷叶之间,浮有木质的桥道,走上去却是分外得稳,未曾有半点儿浮桥的晃悠之感。
这浮桥曲曲折折,恰到好处地掩藏在茂盛的荷叶中,一眼看不尽其尽头在何处。
明明这浮桥稳健得很,杨显却觉得如同踏在了云端,飘飘忽忽,如坠梦境。
浮桥曲折回绕,终有尽头。
那尽头处,荷叶愈加繁茂,如同一个个碧绿的大伞,扣在了碧波粼粼的池面上。当中有几支早荷亭亭而出,立在一片碧绿之中,粉粉嫩嫩,俏生生地打了花苞。
初夏的阳光下,莲叶愈碧,荷花愈娇。
一只纤长白皙的手,落在浮桥最近的那朵尚且含苞的莲花上。愈发衬得那手如同白瓷,细腻瓷白。
杨显怔愣在当场。
那袭浅绿衣衫的少女,微微颔首,眼睛微闭,手指轻抚着桥边的莲花,一袭如漆如瀑的黑发未曾打理,就那般散落在身后,随着她微微倾斜的身子、掩盖了她瘦削的肩头。
阳光落在少女身上,仿若给她渡了一层金身,使她浑身都散发着一缕淡淡的光芒,如同神祗。
微风拂过,少女的长发亦随之飞舞。
“呀……”明炘明远到底是小孩子心性,见到此情此景,只觉得这应是仙境中的仙女了,忍不住惊呼出声。
这声音惊扰了抚花的少女,她转过脸来,一双眸子黑沉似深潭,一眼望不到底。这双眼睛太过黑沉夺目,反倒显不出她那其实姣好的容颜来。
明炘和明远打了个寒颤。
只觉得仙女的这双眼睛,其实就像那冬日的太阳,看着明亮耀眼,其实冷冰冰得没有一点儿温度,多看两眼,只觉得天上的太阳都被遮挡了下去,如同置身于寒冬冰窖之中。
“是她。”柳繁音听得动静,转过脸来,果然看到了那个在王府中传得神乎其神的道长——一袭宽大飘逸的道袍,略微焦黄的脸上还有两道儿胡须,瞧着确实有那么一丝半点儿的仙风道骨。
可是,她却能透过那张焦黄的面皮,看到那下面那张娇艳如花的脸。
心情不由得大好,唇角抑制不住地往上轻轻翘起。
只是这么一个细微的表情,来人却都惊呆了在原处。
杨显心内只顾激动,却要强行压抑住自己,不能太过喜形于色否则可要坏了大事。她终是见到了这个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的姑娘——她愈发好看了,特别是,那清浅一笑,能倾人城,能倾她放弃一生。
明炘明远亦是呆在原处不敢动。这个仙女似的姑娘,虽然方才冷冰冰得跟雪塑出来似的,但,她,笑了?这一笑,寒冬霎时间便成了暖春,且是百花齐放的那种暖春。
生生让人花了眼。
果然是仙女啊。明炘和明远感叹。
且不论杨显的喜和明炘明远的惊,真真惊呆了的却是许侧妃。
柳繁音生来淡漠,像足了王爷年轻的时候,任何时候都是淡漠冷清的一张脸,鲜少表情,更别提有笑容。
故而,虽然柳繁音生得其实美丽,但,那冷冰冰的气质、那双寒潭般的眼睛,着实让人欣赏不到她的美好。
她原本早已习惯了那般被冰雪掩盖了光芒的柳繁音的。
可方才柳繁音那一笑,她竟被晃花了眼。
她自己本就是个不可多得的清丽美人儿,来王府了那么多年,赵临风流多情,最不少见的便是美人儿,可她从来没被那些美震惊过。
许久,许侧妃才意识到了自己竟有些失态,懊恼之间,却是醒过神来了。
“繁音身子未愈,又在这日头底下做什么?”虽然许侧妃心里对这个突然入府的名义上的女儿恨得一口银牙差点儿咬碎在嘴里头,但她是温柔贤淑的许侧妃啊?怎能不关照这个“自小养在府外体弱多病的”弱女?
说话间,许侧妃已款款走了过去,亲自弯腰扶起柳繁音,那温柔姿态,不知道的会以为那是她的亲生女儿。
“这屋里的下人们也真是的,如此没有规矩!怎么能让姑娘在这般毒日头底下晒着?姑娘花朵儿一般的人物,怎么禁得起这般怠慢?!”许侧妃抬眼望了一眼周围,却是未曾发现伺候的仆妇,心内微微一喜,面上却仍是温柔神色,只是略多了一抹怜悯与叹息,“孟姐姐如此细心精明之人,竟有如此疏漏。”
言下之意,这水晴榭当中,下人不勤勉不规矩,有她柳繁音管教不严的罪过,亦可能是孟侧妃有意为难、故意挑了些不把主子放在眼里的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