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床上,说:“是我不该来。”
徐雪欣笑了笑,说:“好好睡觉吧。”
几天后,关东军接管整个长春,紧张的气氛笼罩了这座城市,飞机一大早就在低空盘旋,无数的传单像雪片一样撒落,而长春的大街上却显得异常的冷清与洁净,只有那些裹着绑腿的中国警察在寒风中踱步。快到中午的时候,徐雪欣出去了一趟,但很快又回来。
“日本向英美宣战了。”一进门,她有点喘息地说:“早上他们开始进攻上海,同时击沉了停在黄浦江里的派德列尔号炮舰。”说完,她脱掉洋装,换了旗袍,对着镜子飞快地盘起头发。
相宁靠在窗边,静静看着她,说:“今天你出得了长春吗?再说你离开干什么?”
徐雪欣愣了愣,说:“不管怎样我都要出去。”说着,她转身拧了把毛巾,把脸上的妆容擦干净后,又说:“抽屉里还有半个面包。”
相宁在她拉开房门时拦住她,说:“让我替你去吧?”
徐雪欣笑了笑,说:“这是不可能的。”
“那让我陪你去。”
“这也是不可能的。”
“可是如果我有通道出城呢?”
徐雪欣没再说话,她抬眼认真地看着相宁。可她们两个走在街上的样子根本不像急着要出城,更像是一名年轻的军官陪着他的情人在漫步。走到一个电话亭时,相宁进去打了个电话,出来继续搂着徐雪欣的腰,去了街边的一家清酒屋。
大街上不时有载满日本士兵的军车驶过,相宁给自己倒了杯酒:“苏俄只怕近期会有所行动,不然这些关东军也不会如此紧张。”
“老毛子对东北的野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徐雪欣看着桌上的杯盘,又说:“你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相宁不说话。她就这么给自己灌酒,一直等到有辆黑色尼桑轿车在门外停下,才放下筷子起身说:“我们走吧。”
徐雪欣记得这辆车,也记得坐在驾驶室里那个留着仁丹胡子的日本男人。但是这一次,仁丹胡子在他们钻进车厢后,并没有马上发动汽车,而是用流利的中文对相宁说:“我们结束了,你说过我们不再见面。”
相宁笑着说:“你就不能帮朋友一个忙吗?”
“我们不是朋友。”仁丹胡子看着车窗外一辆驶过的军车,说:“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们两个。”
“你还是把它当成一次额外的交易吧。”相宁仍然微笑着,掏出一把小钥匙,从后面塞进他西装的口袋,说:“我在中储银行有个保险柜,送我们出城,里面的东西就是你的。”
仁丹胡子没有动,他插在西装内袋里的右手始终握着一把□□。
相宁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微笑着,说:“北野君,杀人是需要勇气的。”
北野平八郎通过后视镜盯着相宁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说:“相小姐,你穿这身军装,一旦被捕是会被送到慰安所的。”
相宁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凝固。她闭上眼睛,靠在座位里,淡淡地说:“开车吧。”
北野平八郎是日本驻伪满洲国大使馆的一等秘书,自从第一次跟相宁交易情报,他就知道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祖国,就像他失去生命的妻儿那样。北野平八郎的妻儿死于一场车祸,肇事者是名醉酒的关东军少尉。几周后,就在那名少尉被当庭释放的晚上,他用□□抵在自己的颚下,却始终没有扣动扳机。
黑色的尼桑轿车在通过最后一道关卡很远后,停在一条偏僻的小路边。相宁并没有开口,他在目送徐雪欣下车后,掏出□□,顶在北野平八郎的后脖颈上。
“你知道我不怕死。”北野平八郎双手放到方向盘上,平静地说:“生命对我早就没有意义。”
相宁叹了口气,说:“下车吧。”
北野平八郎顺从的下车,走到后备箱跟前,自觉地把它打开,然后转身对着黑洞洞的枪口,眼睛看着相宁,把身上所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一样一样掏出来,丢在脚下,连同那把小钥匙。北野平八郎抬头,最后看了眼阴沉的天空,爬进后备箱,就像睡觉那样闭上眼睛。他在枪声响起的瞬间,看到了自己的妻子与年幼的儿子。
徐雪欣跑回车边时,相宁正蹲在地上,把北野平八郎的钱包、证件、□□、手表、戒指还有那把小钥匙一样一样捡起来,放进口袋,“你还回来干什么?”相宁抬头看着她说:“如果死的是我,你就走不了了。”
“他要杀我们,用不着等到出城。”
“他迟早会下手的,我们活着对于他而言是一种威胁。”说着,相宁起身,把那个小钥匙放进徐雪欣手里,说:“收好它,这是你抽屉上的。”
徐雪欣马上就明白,银行里根本没有那个保险柜,相宁现在只是个穷途末路的情报员。迟疑了一下后,徐雪欣拉开副驾驶室的车门,坐进去,看着相宁那张越发变得苍白的脸,说:“你没必要这么帮我。”
“我不是帮你。”相宁扭头看着光秃秃的田野,说:“我是为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