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郑重地看着相宁:“这是组织上对你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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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相宁每天的工作就是整理当年遗留下来的档案,从中找出那些早已中断的线索,最终找到那个人,确定与指认出他们的身份。相宁又开始喝酒,下班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倒一杯烈酒,一口一口,一直喝到昏昏沉沉。
这是他唯一还能让自己入睡的方式。
五月的一天,比天气更热的是民众为志愿军募捐的热情。长春的街头到处是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标语与口号,相宁却在挤电车时忽然倒下。
等她醒来时已经动弹不了。漆黑的病房没有声音,也没有其他的病人,就像躺在自己的坟墓里,这是她无数次预想过的结局。相宁黑暗中静静回顾她的一生,发现在这世上,她既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唯一剩下的就是脑子里那些回忆。
第三天一早,高建中来探望了她以后,在回办公室的途中走进一家店铺,拿起柜台上的电话,拨了—个号码,说:“给我接南关区委。”
下午,徐雪欣捧着一纸袋苹果走进病房。这是两个人在相宁重回长春后的第一次见面,尽管彼此都知道她们上班的地方只隔着几个街区。徐雪欣在南关的区委工作,一直住在市政府的单身宿舍里。有很多次,在喝了再多的酒都无法入睡的夜里,相宁都会一个人从家里出来,步行到她的宿舍楼前,站上一会儿,看一眼那扇亮着灯光的窗口,然后回家继续喝酒。
徐雪欣坐在病床前一声不响地削完一个苹果,一片一片地喂进相宁嘴里。
“你丈夫呢?你们为什么不是一起来?”相宁看着她手里的水果刀,忽然一笑,说:“说不定这是最后一面了。”
徐雪欣没有回答,只是垂下眼帘,同样看着手里那把水果刀。
长春解放不久,安孝重就向组织提交报告,要求回国参加金日成领导的建国运动。但是,得到的答复却是随东北野战军开赴关内战场的命令。临别的前夜,他对徐雪欣说:“你不嫁给我没关系,你总得让我知道原因吧。”
徐雪欣平静地注视着他那双深陷的眼睛,很久才说:“我有一个死而复生的丈夫,我还有一个生死不明的爱人,你说我能嫁给你吗?”
安孝重再也不说一句话,看着徐雪欣扭头进了房间,轻轻地关上房门。整整一夜,他就坐在徐雪欣的房门口,靠在自己的行军包上,一直到天亮才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
徐雪欣的神情始终有点恍惚。她在折起水果刀时,忽然无端地一笑,抬眼看着相宁,说:“我们真傻。”
相宁想坐起来,可是肌肉不听她的使唤。她只能直挺挺地看着眼前的女人,想了想,说:“还好,上帝那个家伙虽然混蛋了点,可他还是让我见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