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峰城,与靖城、西凉城并列的本朝三大城池之一,面积庞大,民风剽悍,如一位沉默威严的猛将,矗立在北方边境,阻挡着极北之境的妖兽骚扰。
极北之境,是一片常年由冰雪覆盖的土地,那里寸草不生,毫无人烟,生存着一种凶恶的狼形妖兽,常常成群出没,遇见活物皆会撕成碎片。作为严惩,只有罪大恶极之人才会被流放至此。
近来发生了一件怪事,雪峰城内居民无不啧啧称奇。城中大大小小的布告栏皆张贴了一张画像,也不似通缉,只是写明若提供此画中男人的踪迹线索,作为三大氏族之首的徐家将以十万两黄金酬谢。
十万两!还是黄金!
这是绝大多数百姓们这辈子都不敢想的数目,人们疯了,一下子大半个国家都陷入了找人狂热,所有人都愿做那个提供线索的幸运儿。
雪峰城西角落的一处破落宅子,大门突然打开。一个高大的女人从里面探出头,鬼鬼祟祟看了一圈四周后,才悄摸走了出来。
她的长发用根木簪随意挽在脑后,脸上涂着惨白的脂粉,着一件宽大的袄裙遮掩住身形,看着有几分怪异。女子小心走出几步便难受得停下,扶住墙干呕数声,拍拍胸口,才缓过劲来。
“真是磨人的小东西。干你娘的照影。”她低骂两句,理好衣襟,继续朝着目的地——两条街外的医馆走去。
医馆由一对和善的老夫妇经营,此时大夫丈夫不在,老太太瞧见这女子进门,便笑着打招呼:“哟,小甜姑娘来啦,还是来抓安胎药的?”
化名赵小甜的赵啸天点点头,尖声回应:“老样子。”说完便一屁股坐在店内的木椅上,低低咳嗽着。
老板娘看她这样,有些担心:“你都五个月了吧,怎么还害喜害得如此厉害?”她麻利地包好药材,递给赵啸天,道:“也不知你家男人是怎么回事,媳妇难受成这样也不帮着过来拿药,每次都见你一个人,真是造孽哦。要是我家老头,我早就拧掉他的耳朵了!”
赵啸天抽抽嘴角,想象了一下照影为他鞍前马后、嘘寒问暖的模样,就是一阵恶寒。
他本想拿了药便走,撞上那医馆大夫从外面进来,老板娘见了忙说:“哎,我家老头子回来了,正好给你把把脉吧。”
赵啸天想了一想,点点头。他毕竟是个新手,对于腹中的胎儿,还是谨慎些好。
赵啸天是一个月前知晓自己怀孕的。当时他正在逃亡,从靖城外的港口一路来到雪峰城,这是他回天苍山的必经之路。
其实他早就感觉不对劲了,自海上晕船起,身体就像打开了个奇怪的开关,隔三差五就要吐一回,发展到后来几乎是吃一口吐一口,整个人难受消瘦得不行。
徐玄卿又在满世界寻他,没有办法,他只能换上蹩脚的女装——毕竟他不会易容术,偷摸去医馆诊治。
没想到那大夫只是略略一摸,就喜悦地冲他抱拳:“恭喜姑娘,您这是有喜了。”
什么玩意儿?有什么?
赵啸天当时惊得差点揪起那瘦小大夫的衣领摇晃。他颤抖着声音,再三确认,得来的还是自己怀孕的消息。
是了,他差点忘了,他是个地坤啊,能怀孕产子的那种。
算算日子,这个孩子应该是照影那个王八蛋的。
赵啸天当时真是怒从心边起恶向胆边生,想直接冲回隐龙岛和那变态同归于尽算了。
但是随着日子的推移,这肚子里多的一块肉,让他产生了不一样的感觉。头晕乏力、胸口胀痛这些身体上的变化暂且不谈,感觉灵魂像是被一条线牵动着,连系到了另一个刚成型的小小灵魂上,但凡后者有一丝丝轻微的波动,自己都能感知到,会控制不住地去回应。
原来这就是身上怀揣另一条生命的感觉吗?
他虽然烦照影,但从没想过要把这孩子打掉,他仍然记得之前得知失去第一个孩子时的痛彻心扉。这一次,他想把孩子留下来——父亲虽讨人嫌,但孩子总是无辜的。
赵啸天是个地坤,同时也是个男人。他认为,男人,就要敢作敢当,背负起应有的责任。
唉,这下可不敢回天苍山找师父了。
他摸着肚皮叹道,决定先在雪峰城住下,生产后再带着孩子去找师父,以免师父他老人家看见自己大肚子的模样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赵姑娘的脉象平稳,孩子很健康。你就是贫血得厉害,多补补身子就可以了。”大夫的话语把赵啸天拉出了回忆。
“那就好,谢谢大夫。”赵啸天尖着嗓音谢过,想了想又问:“请问我要怎么补身子呢?”
“哦,我再给你加几味药材……”那大夫话絮絮叨叨说着,听力极其灵敏的赵啸天却听到了不远处一队人马踏进别的店铺内叫嚷:“查人查人,你们最近有没有看到这画像里的男人!”
他一哆嗦,拎起之前的药包就跑:“我改日再来啊,突然有点急事!”
大夫夫妇被吓得呆了一呆,老板娘看着跑远的赵啸天的背影,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