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不成,哪有这个道理啊,守岁就该好好守,不然这还有什么意义呢。”
说完,沈茵就重新坐直了身躯。
程瑶本想说守了也没什么意义,不过是个约定俗成的习惯而已,难道穷人家通宵不灭灯烛,就真的能使得来年家中财富充实?但沈茵毕竟与她的母亲一样,对过年这件事极其在意,便也不白白惹得本就不开心的人更加不快了。
沈茵有意让自己再清醒一些,拉着程瑶的手便让她在自己身旁坐了下来。
然后,沈茵转头看了看窗外纷飞的雪,便倦倦地开口道:“今年的雪下得好大,我觉着,比往年的雪都大得多了,它看上去好美,也好奇特,阿姊比我年长些,肯定不像我这样没见识,可曾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见过什么特别的大雪?”
程瑶转头静静望着她,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又对程瑶问了个傻问题,惹得程瑶不快了。
但是并没有,程瑶望着她,似乎只是在思考着,自己究竟都见过什么样的雪。
良久,程瑶终于轻轻发问,声音轻得就像一片绵柔的雪。
“沈茵,你见过红色的雪吗?”
困倦的沈茵脑子转不过来,想也没想便摇了摇头:“这世间,怎会有红色的雪,阿姊,你是不是在故意逗我?”
程瑶道:“但我却是见过的。”
沈茵微微一愣:“那……它美吗?”
“那是白茫茫的天地间,出现的唯一一抹浓烈艳色,自然是美的。”
沈茵想象着这样的画面,心中亦是不免有些好奇了:“那么,要在哪儿才可以看见这样奇特的红雪呢?”
程瑶犹豫了一瞬,缓缓道:“在北地冬日的战场上,其实处处都是这样的景,纵使想不要看到都难。”
冒着热气的血溅在雪上,就像在纯白无瑕的云上开起了一朵一朵的红蔷薇,美得残酷,刻骨铭心的残酷。
沈茵这才终于反应过来程瑶在说什么,顿时整个人都怔住了,也许这还是第一回 ,程瑶对她主动说起这样的事情。
见到沈茵望着自己发起了愣,程瑶将头向后一仰,道:“我吓到你了吧,我知晓这是很可怕的事情,比什么都要可怕,我不该忽然想起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就也忽然跟你说了。”
沈茵却是对程瑶摇了摇头:“我不害怕,因为我从不曾见过这样的场景,说害怕只是显得我矫情,我只是心疼你,当然,我也有些庆幸,自己也许永远也看不到这样的雪,这让人觉得,太凄凉了。”
“凄凉。”
程瑶伸出手烤了烤火,火光将手照成了十分温暖的橘黄色,只是手上虽然已经被暖得发热发烫了,她的这一颗心却仍然冷得像屋檐上的冰凌子一般。
“在一开始,我大概也曾觉得凄凉过吧,但过了十来个这样的冬,当与我熟识的人一个个的都成了地底亡魂,我便是连孤寂与凄凉都要开始感觉不到了。”
将这半是感叹半是神伤的话语一说完,程瑶也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失态。她实不该真的开始与沈茵说起这些,就像她的母亲永远无法理解她的痛楚,总是用着自以为是的方法想要帮帮她一般,沈茵大约也不会懂得,她也许只会让沈茵更怜悯,甚至还开始一场自我感动般的感同身受。
在程瑶的心里,沈茵从来都很温柔也很温暖,因为沈茵简单,也因为沈茵真实,可是谁又知道,这让她深深依赖的简单真实,有一日会不会也开始刺痛她心?
她到底还是会胆怯。
她身旁的沈茵也在这一瞬间沉默了,在程瑶都以为沈茵不会再开口时,沈茵忽然便将自己的手轻轻覆上了她的,火光在她们的手下不住地闪烁着,有些微微的烫人。
在程瑶略带惊讶的神情中,沈茵收紧了手,对程瑶道:“不要再这么说了,你忘了吗?我会陪你啊,以后不管身在何方,我都会像这样陪在你身旁,也许,我终其一生都未必能完全懂得你,但是,我会陪你,永远陪你。”
“沈茵?”
沈茵垂下了一双很好看的黑眸,将下唇咬了又咬,对程瑶道:“所以,当你感到孤独寂寞时,你便想想我吧,多想想我,因为只要你呼唤我,我便会出现在你的身边,我永远不会留下你一个人。”
在这样的时分再次说出这样的话,已是郑重得几乎成了一个承诺。
“沈茵……”
程瑶喃喃唤着眼前少女的名字,说不清的感受顿时涌上心头,让她忽然便只想伸出手来,去抚一抚沈茵温柔的面容,这个似小太阳一般明亮炽热的女子。
但她到底没有这么做。
两人静静坐着,继续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也不知又过了多少个时辰,两个人倦得头碰着头,就这么互相依靠着,几乎都要开始睡过去了。
直至,苦等的她们终于听到了凌晨的第一声鸡鸣。
只一瞬间的功夫,邻家的爆竹便开始“噼里啪啦”地响起来了,困倦不已的沈茵也顿时就清醒了几分。
她揉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