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一手舒展宣纸,另一手提笔沾墨,抬眼看了几眼楚拂,笔尖便在宣纸上游走开来。
楚拂嘴角微翘,看着云舟一笔一笔将自己画出来。
开始这一步最难,只要肯走出来,日子定会一天一天好起来的。
她自忖不是治愈云舟的最好心药,可是她愿意不惜一切代价,把云舟一点一点地暖起来。
“咯吱——”
雪风忽地把小窗吹开,寒风瞬间吹灭了蜡烛。
满室昏暗,谁也没有看见一抹红影翻过了院墙,只余下数个足迹,很快又被风雪掩盖无踪。
楚拂走到窗边,将小窗重新扣上。
云舟这边重新点燃了蜡烛,重新提笔作画。
画到一半时,云舟若有所思地抬眼定定看着楚拂,“你说我是像爹多一些,还是像娘多一些呢?”
楚拂不知。
云舟沉叹一声,自言自语道:“我若谁都不像,她便不能一眼认出我来了,是不是?”
“天下哪有娘亲认不出自己孩子的?”楚拂以为她在说胡话,便温声安慰。她不知孙云娘到底是死还是活,可不管他日是在人间重逢,还是在黄泉相逢,楚拂相信孙云娘一定能认出云舟。
“也许吧。”云舟再次低头,眸光是前所未有的阴郁,心道:“烟烟,那些人敢动你,我便让他们一个一个给你偿命。待我坐到了那个位置上,安顿好了她们,便没有谁再能阻止我来找你了,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视线渐渐湿润,画纸上的女子虽是楚拂的身形,眉眼却还是谢南烟的眉眼。
云舟知道,她这病是永远都好不起来了。
卷九 四海烛龙图
第121章 红衣恍惚
大车小王子来京城已经过了大半月, 国宴也参加了好几回。每次在国宴上,他都是醉心歌舞, 大口吃国宴佳肴。殷东佑几次问询他的求亲意向, 小王子绕了几个圈,又回到了歌舞或者佳肴上。
这小王子就不是来京师求亲的,只怕是来京师走个样子——大车这些年几个王子年龄渐长,几乎都盯着那个唯一的汗位,小王子是势力最弱的那个,这个时候避祸大陵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小心思很快就被百官与天子洞悉了。
既然小王子无心求亲, 那百官们悬着的心也放下了。谁愿意把自家娇滴滴的闺女嫁去那么荒凉的大车?
毕竟,一旦远嫁, 几乎没有再见的可能。
殷东佑知道小王子的心思,可戏他也必须做足。
于是今日早朝之上, 殷东佑下旨邀请众位大臣携家眷入宫饮宴赏梅。自然, 一直称病的云舟也在邀请之列。
雪花零落, 这日的天色也不如往日那般阴沉。
想来,这场雪应该很快就能停歇了。
明日或许能看见雪霁, 甚至还能看到久违的暖阳吧。
谢南烟的棺椁是在夜里悄悄地下葬的,云舟知道的时候,已经过了整整三日。
马车一路往京城郊外行去, 云舟披着大氅坐在车厢中, 不时地掀帘看向车外——沿途萧瑟,寒风凛冽,燕翎军的将军冢就在这山的深处。平时百姓都不敢来这儿, 因为哪一个燕翎军将军手里沾染的人命都不止一条,据说这将军冢每到夜里,都会有鬼哭哀鸣,百姓们说得越多,这里的“可怕”色彩就越浓郁。
“驾!”
木阿甩动鞭子,催着马儿跑得更快些。
云舟放下车窗的帘子,探身掀起了马车的帘子,问道:“牛大哥,这几日桑娘可有信来?”
“放心吧大人,表小姐都安排妥当了,一切安好。”木阿安慰云舟,他才不会说他送桑娘的这一路,桑娘就哭了一路。
姑娘家倔起来真的哄不好,桑娘就这样,怎么哄都哭。
这会儿只怕还恼着云舟,又怎会给云舟来信呢?
“也好。”云舟喃喃说完,颓然放下了车帘。
木阿沉沉一叹,若不是年宛娘下了密令,命他好生护卫云舟周全,他只想回到军营,少管这些女人的闲事。
府中杨嬷嬷与禾嬷嬷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楚少夫人又一句话都不管,好不容易出来透个气,云舟又问了桑娘那个爱哭鬼。
木阿觉得头疼,怎的就摊上一窝女人了呢?
将军冢的肃穆山门前,木阿勒停了马儿,沿这里的石道往上走半里,便是葬谢南烟棺椁的将军冢。
不等木阿开口,云舟已下了马车,提着准备好的香烛,沿着石道往上走去。
木阿本想跟上去,可才走了几步,便被云舟劝住了,“牛大哥,我想静静陪陪烟烟,就不必跟着了。”
木阿点头。
将军冢算得上燕翎军的禁地,方才来的一路已经过了好几重哨所,这儿若是还能藏着刺客,那大将军府也能飞进刺客了。
谢南烟的坟冢是新坟,在一众燕翎军将军的坟冢之间,极为醒目。
墓碑上的那一串墨字云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