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淹没了这方寸之地,暗潮无声无息地涌动,浴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火药味,以至于朱砂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觉五脏六腑
热得发烫。
顾偕骂完她就不再说话了,粗鲁地帮她洗完了澡,放了浴缸里的水,最后拿花洒冲干净了她全身的泡沫。
朱砂躺在浴缸里,受了伤的右脚搭在浴缸边缘,故意别过视线不看他,像个关节娃娃一样,任他摆弄,但这种顺从不是乖
巧示好,而是无声的抗议。
房间内安静到只有呼吸和窸窸窣窣的动静。
这时朱砂眼前一黑,一块柔软的大浴巾突然从天而降,兜头遮住了她。酒虽然醒了,但酒精余力仍让她头晕,这么一大块
浴巾就像佛祖的五指山,朱砂还躺在浴缸里,动作稍一大,就会从浴缸壁滑下去,费了好一番功夫才从浴巾里折腾出来。
她正想开口抱怨,抬眼一看,浴室内空空荡荡,顾偕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只剩了她一个人躺在冷冰冰的浴缸里。
水汽在皮肤上蒸发带走体温,朱砂十指抓紧浴巾,缩起肩膀,还是没忍住打了寒战。——这算什么?
她知道自己理亏,顾偕骂的每一句话都对。甚至到现在她都没想起来那个人冲过来的时候,她究竟打出去了几发子弹。如
果顾偕没带着那个人从八楼上跳下去,现在她会怎么样?
常人从八楼上跳下去,不死也得瘫痪。
海军陆战队有专门研究跳楼求生的技巧,无非是借力缓冲和控制伤害。早些年顾偕在训练她反绑架技能时不仅教过她高空
坠楼的求生方法,甚至还训练过她挨打的时候,应该保护、死守哪些部位才能让伤害最轻。
她知道身体素质强大到变态的顾先生不会有事,她也知道现在应该去感谢顾先生救了她,但她就是莫名其妙地……不想见
他。
排风系统无声运转,室内温度越来越低,皮肤贴着冰冷的浴缸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朱砂捂住胸口,双眼直勾勾盯着天花板想用理智分析清楚,此时此刻正在胸腔里翻涌着的那份复杂又陌生的情绪到底是什
么。——为什么会放任自己喝醉?——因为在三弦杏叶被顾先生放了鸽子。
“呵。”
朱砂冷笑一声,单腿从浴缸里迈出来利落起身,走到洗手台前取了一片卸妆棉。
镜中的女人面容疲惫苍白,口红掉得七七八八,睫毛膏和眼线笔晕染出一片乌青,眼角眉梢有种迷茫、软弱的痕迹。
她怔怔地与镜中的自己对视,尖锐的碎冰从眼底浮起,眼神越发凌厉。——不要感动自己,更不要怜悯自己。
混进地上那一团衣物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两声,一条信息来自张霖:王冠谈崩了,家族企业拒绝收购。另一条信息来自……白清明!
朱砂额角一抽,她嘴里正叼着牙刷,差点呛了一口牙膏。
在丝绒会馆接到黑客团队的电话后,她给白清明打了个电话,让他把车开到丝绒会馆,说有个要紧的事要去处理。白清明
撑着雨伞,在雨中冷冷看着她了一会儿,似乎从她的神色中看出了确实有事发生,不是她找借口逃避体检。他没有反对,也没
有多问,只说他会一直等着她,哪怕凌晨五点办完事,他都会亲自护送她去医院。
朱砂吐了牙膏沫,挠了挠脸颊,回复道:你睡吧,别等了,顾先生在我这儿。
白清明秒回:
【好的,朱小姐晚安。】
朱砂咬牙切齿,到底谁是他老板?!
说顾偕在这儿,只是一句敷衍白清明的话,没想到她刚走出浴室,只见对面浴室竟然亮着灯,正传来一阵哗哗流水声。——顾偕没走?他搞什么?!
朱砂赤脚站在地毯上,眼前浮现出顾偕不顾一切扑向黑衣人的身影,天地间电闪雷鸣,千万片碎玻璃统统倒映着他决然冷
漠的神色,那样坚决的姿态仿佛下面是万丈深渊他也心甘情愿。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汹涌澎湃的感情,抓着手机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他只是恩人,不是爱人。
朱砂爬上床,关了床头灯,将被子拉到下颌紧紧裹住全身。
凌晨的公寓陷入到极致的安静中,空气中蒸腾着莫名热浪,哗哗水声仿佛直接从她的心头流过,搔得全身都痒痒的,连酒
精作用下的困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朱砂全身燥热,噌地翻身坐起。
这张大床只有床头抵着墙壁,不论睡哪边,都像为顾偕留了个位置。
她望着床铺发了一会儿呆,旋即抓起一个枕头,扔到床下,又将剩下的那个枕头摆在了床头中央,整个人占了大床中间的
位置。
做完这些,朱砂心里终于舒服了,翻身背对着顾偕那间浴室的方向躺下去拉上被子。
不知过了多久,浴室的水流声停止了,黑暗中传来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