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大厅花攒锦簇,觥筹交错,柏素素端着酒杯往空地上一站,陌生的、眼熟的、半生不熟的人纷纷向她聚拢。她从小在这种场合长大,社交时从
眼神、微笑、到聆听时略微侧耳的角度都像教科书一样标准得体。
她呷了一口香槟,忽然余光一瞥,只见温时良走向了不远处的阳台,深红色天鹅绒窗帘微微闪动,露出几道熟悉的身影。——顾偕和朱砂靠在栏杆上,两人面冲大厅方向,相互之间站得很远。鹿微微、张霖、温时良和那个新来的小孩子,四个人一字排开,面朝两人背
对着大厅。顾偕和朱砂表情严肃,背对着柏素素的那几个要么单手叉腰,要么手臂抱肩,肢体语言明晃晃显出焦虑和烦躁,与热闹欢快的宴会气氛格格
不入。
其实窗帘掀起的时间只不过短短几秒钟,但那幅景象却仿佛深深印在了柏素素的视网膜上。
她收回目光,眼底暗了暗。
窗帘后,精英组自然而然地聚集在一起,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壁将他们与全世界隔绝开来。大厅里歌舞升平,醉生梦死,而那几人是伪装成宾客的
特工团队,游走在愚蠢又肤浅的宾客间刺探情报,宴会一结束,他们就要攀着直升机的软梯,直奔战场而去。
刺激、悬念、心跳、荷尔蒙,那是顾偕的世界。
她的世界在这里——宾客往来,言笑晏晏。
柏素素心底忽然生出一丝说不清的迷茫,她放下酒杯,找了个借口离开人群,退到了门廊边。
雨还没有停,门廊上亮着灯,初冬的花园里只剩下了月季还未凋谢,夜雨夹杂着凛凛寒风吹拂着粉白两色的花瓣。音乐声、交谈声、走动的声音从
身后厅堂的方向传来,身前节奏平稳的雨滴声犹如白噪音,让人平静又放松。
柏素素捋着裙子坐到长椅上,忽然面前有人端来了一杯热水。她抬头一看,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正居高临下站在长椅前,手心上还放着一枚白
色小药片。——姚盈,张霖的女伴,方才打过招呼。
“不让男人来月经,他们永远都注意不到你多难受,”姚盈冷笑道,“哪怕他是你老公。”
柏素素柔声道:“谢谢。”
她微笑着接过药片和玻璃杯,却只是拿在手里,不吃陌生人给的东西早已成为了习惯,哪怕是关心和好意。
“如果别的男人丢下我去找他的女老板,我早就一耳光扇过去了,”姚盈似乎没注意到柏素素的小动作,径自坐到长椅另一边,“可是我也有工
作,NKTV高级制片人……的助理,突发新闻一来,也会忙得两三天都睡不了觉。”
两句话的逻辑稍稍有点问题,后半句倒像是她的自我安慰。
柏素素没有回答,倒不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出于礼貌,她应该顺着姚盈的话说张霖不容易,或者提一两个不会冒犯到她工作的问题,等着姚盈讲她的工作。可是忽然,一股疲倦感排山倒海般
从心底爆发出来,以至于她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并肩坐在长椅上,花园藤架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小白灯,头顶,直升飞机往复盘旋,时不时降下几道垂直扫射的强光。
“这灯真美。”姚盈忽然道。
柏素素“嗯”了一声,她那双冰块般的双手紧握着冒着腾腾热气的玻璃杯,感受到热度逐渐从手指传遍冷到僵硬的全身。
“我的大四时候在电视台实习,有天加班到很晚,碰巧有个同学打车回学校,我蹭了她的出租车,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地面上的纽港市,因为我一直
坐地铁,纽港市究竟多大、多美我根本不知道,我对这个城市的了解只限于距离学校几站地的地方……”姚盈笑了笑,指着前方,“当时就路过这里,
我记得这个圆顶,还有这些小白灯……原来从里面看,是这个样子。”
柏素素心中一动,偏过头,只见姚盈眯着眼睛痴迷而陶醉地望着夜色。
门廊下灯光明亮,姚盈的半边侧脸隐没在阴影中,而另一边精致的眉眼、挺立的鼻梁和清晰的下颌都在灯光中散发着大理石般的光泽。
“四月花酒店,我第一次来这里,也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虽然我和……他是一个高中的,但他是初中部直升那一边的,我是拿奖学金的那
边,天差地别的两拨人,”姚盈笑了笑,翻开掌心,一串被汗模糊掉的数字赫然写在上面,“看——我竟然搞到了向田渊的私人号码,哦不好意思,
没有说你先生咖位不够的意思……”
柏素素笑了:“我懂。”
姚盈咬牙切齿:“我他妈逢年过节打点他秘书,两年多了都没人鸟过我……”
“最后那个是‘6’还是‘0’?看不清了……”柏素素疑惑。
姚盈干脆道:“‘6’,盯了一晚上,早背熟了。”
柏素素舌根忽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