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独居,门前是非多,从良的花娘更是如此,有个丈夫在,哪怕挂名呢,多少省些心.在我遇上的男人里,嫁你最好不过了:你年纪长我不多,人才出众,我俩郎才女貌,出门有面子,在家有话聊:我不能生养,恰好你不要孩子.我要的,你都能给我,最难得的是,你待我好,不会算计我.换作其他男人,品貌只赶得上你一半的,便绝不能够娶花娘作正头娘子,至多纳妾.嘿,我的身家够下半辈子不愁吃穿,自立门户做主母多惬意,猪油蒙了心才委屈自己,矮人一截做妾."
田婀娜一番剖析,报账似地不带任何感情,转眼又叹息:"我打量近水楼台先得月,岂料人算不如天算,煮熟的鸭子飞进乡下小媳妇嘴里了."
"谁飞进谁嘴里?"赵野像听了荒唐笑话,不以为然笑道:"从来只见吊桶落在井里,何曾有井落在吊桶里?"
"哟,那可不好说."田婀娜作随意状,说:"你在北里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到了外头未必百战百胜.要知道,善战者死于兵,北里的姑娘拴不住你,兴许你那乡下小媳妇能盲拳打死老师傅."
赵野神色一动,似乎醒悟什么,面色渐渐凝肃,垂眸深思.
田婀娜蹙起眉头,莫非赵野真对他的妻子动了心?自己使激将法,可别弄巧成拙,将赵野一语惊醒梦中人,成全那乡下小媳妇.
"小野哥哥?"她忡忡低唤.
转瞬赵野微笑,神情慵懒,双眸却精明闪烁,带着捉弄意思.
"妳甭激将,不管用."
田婀娜顿悟自己上了赵野的当,把嘴一呶表示不甘心,突然好奇,假使赵野栽在乡下小媳妇手里,会是什么情状.这么一想,她竟有些盼望乡下小媳妇收服赵野.
两人闲扯一阵子,田婀娜打了个呵欠.
赵野道:"妳歇歇去,我自便."
"正有此意."田婀娜起身道:"我去补眠,你在这儿随意,困了自己找地儿歪着,有事喊丫鬟服侍."她走了一步,忽然记起一事,"妈妈才睡下不久,你晚些再去看她."
她口里的妈妈,便是薛姑姑.
"阁里有事?"除非出了急务,薛妈妈向例在黎明时就寝.
田婀娜往东厢方向抬抬下巴,"夜里小小兴起,翻检珠宝匣,发现少了几件首饰.问起屋里下人,下人互咬大吵,惊动妈妈."
"水落石出了?"
"妈妈出马,你说呢?"田婀娜反问,顺带解释:"娘姨偷的,替她相好还赌债.这一闹闹了半个时辰,好容易妈妈回房安置,以前从良出去的姐姐又找她,哭诉丈夫用她的钱发家了,便变心了.哼,连个男人都拿捏不住,统统废物点心."
田婀娜歇息后,赵野在她房里看书画用饭,午后下楼逛,逛进了厨房.
彼时厨房忙过午饭,轮值的厨子和杂役仆妇闲了下来,没回下房休息的人大多聚在此处闲磕牙.
几个与赵野一块儿长大的男下人拉着他叙旧,偶然提起北里新闻,不外乎姑娘或小倌从良、梳弄、姘戏子、敲竹杠,以及被敲竹杠……
黄昏时分,赵野走进天香阁楼舍后方一座院落.庭院一角,一株梅树虬枝铁干,绿叶成荫,他经过时,驻足看了几眼才进房.
这院落一排三间房,明间门一开,兰麝香气便飘进鼻里,脚下地砖凿花,眼前锦帐绣帘,紫檀家具螺钿斑斓,古玩琳琅满目.尽管满屋金彩珠光,因物事布置有致,但显雍容.
赵野挑帘进了寝间,屋内一般地满屋紫檀家具芙蓉帐,瓶花玩器却一件皆无,仅仅靠窗处花几搁了一盆紫藤盆景.
紫藤盆景花期未至,但养得极好,树姿蟠扎盘旋,满头青翠.
寝间隔扇门对过尽处,一个女子坐在靠壁的妆台前对镜梳妆,背脊挺得异常笔直,腰圆大镜将她的脸庞映入门口的赵野眼帘.
女子三十来岁,相貌端丽,眉宇间一股书卷清气,神情却萧索疲倦.
她慢挑斯理由首饰匣挑了一支白玉簪插上,对镜一瞥,见赵野立在身后,剎那笑逐颜开,添了许多生气.
"姑姑."赵野俯身轻轻抱了抱女子.
女子不疾不缓抬手拍拍他的头,轻声细语:"好孩子,什么时候来的?"
赵野应答,着实端详薛姑姑几下,道:"姑姑,妳清减了."
"是吗?"薛姑姑不以为意笑道:"近来事多,忙瘦了."
她转身拉着赵野,上炕对坐嘘寒问暖,赵野由怀里掏出一方包好的巾子.
"我媳妇说白住您的房子过意不去,这几日赶着绣了几条帕子送您."
"这孩子有心了,"薛姑姑问道:"她在京城住得惯吗?"
"住得惯,"赵野忍不住微笑,"就是每天买菜肉疼.在乡下遍地野菜,她还弄了菜圃,吃都吃不完;在京城,瓜果菜蔬样样得花钱."
薛姑姑闻言,道:"那孩子既然肯种菜,要不这么着,你们把后院空地辟作菜圃.那地方大,只作晾衣服用,原就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