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桀只觉得手指有些酥痒,想去捏一捏那张在此时充满了稚气的认真的脸,他动了动手指,强行忍住,递给她一支笔,“当然。”
任唯回忆着以前学到过的知识,不敢像原桀一样挤一堆随意混合,而是只小气地挤了一点点去试。好一会儿,她才调出来一种稍稍有些灰度的靛蓝色,原桀看着那个颜色,点了点头,“很漂亮,那么我们先上大海的颜色。”他把任唯拉到画板前,让她握着那支画笔蘸了颜料,然后伸手握着她的手,他已经看出来她拿着画笔时候的生涩,看来她是真的很长时间没有画画。
先涂上深一点蓝色,再涂浅一点的,最后再上白色,这样再加上一点点画法的变动和耐心,一片波光粼粼的大海相连的天空就像是魔法棒挥过一般出现在了画板上。而这不是魔法的结束,这是一个开始。葱绿波浪一般的森林,梦幻童话中独属的小镇,天边的海鸥,太阳的光影,一切的一切,都在两人的合作下,出现在了那块本是空无一物的画布上。
任唯看着手里的画笔,和自己手背上的另一只骨节分明白皙纤长的手,上面还带着两个夸张的金属指环。她再看那片诞生于两人手下的风景画,这不比昨天,昨天的那个少女只占了画板的三分之一,脸部就更少了。而现在,虽然有原桀的一些帮助,但是她完全了一副完整的画,和她脑海中构思的完全一致的画。她怔忪地看着那副画,似乎又想起来自己小时候喜欢绘画的原因——那些色彩嫔纷的、天马行空的瑰丽幻想只有在自己的笔下才能呈现。
原桀却没有看画板,而是一刻不停地看着她,看着她的认真、安静和完全无法掩饰的遗憾,那样的遗憾像是意识了最珍贵的宝物的人,看着珍宝最后的痕迹时的表情。不知道为何,他看着她的表情,只觉得心里忍不住的心酸和难过——他从来不知道她会画画,所有关于她的资料上都没有说过。明明她的色彩是那么的完美,她的笔触是那么的温柔,她的描绘是那么的令人惊叹。她明明是个天才,她的手指是被阿波罗轻吻过的恩赐,她天生就应该拿着画笔,为什么……却从来没有人知道?
任唯微微蹙着眉看着自己的画,虽然以前的画作没有一副留了下来,但是她明显地知道,这幅画里……少了什么。她还在试图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改变,却突然被原桀抱住了。他像是撒娇一般从身后抱着她,头埋在她的肩窝,双手收紧得让她有些呼吸不畅。任唯不明所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问道:“怎么了?”
原桀闷闷地声音传来,“以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你想去佛罗伦萨还是罗马,或者是其他的艺术学院?”
“嗯?”任唯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话题一下子就跳到了这个上,“你在说什么?”
“或者我让彭去找人来单独教你。”原桀却完全不理她的疑惑,继续说着,“你现在只需要多练习,加上一些理论指导,普通的教授或许就够了——”
任唯突然明白了他在说什么,就像是外公一样,他也看到了她的天赋,她拍了拍他的手背,目光落在了那副画上,她知道原桀并没有看出来她的画的问题。所以并没有打算问他。她的语调却没什么变化,“这些并不重要的。”
“怎么可能不重要?你是个天才!”原桀却抬起头提高了声音,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语调大声说道。
任唯看着他那双不知道为什么明亮得太过分的深蓝色眼眸,心头微微一跳,她有些不知所措,她和原桀之间认知有些差异,她以前可能会是天才,但是现在——
原桀扭头看了一眼那副完成度绝佳的画作,他只是示范了一些画法,她就马上会了,还用得比他更好。她像是一直被灰烬和砂砾所埋没,没人看得到她的天赋。心中的难过和另一种更加可怕的心痛让他快要无法维持正常的语调,他低下头蹭着任唯的脸颊,“你知道吗,你是天才,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不知道……”
他的声音里夹杂着控制不住的颤抖,他的脑海里都是那些资料里的一字一句,那些关于她的童年、她的少年,那些被虐待、被忽视、被污蔑的过去,那些太过于残忍的一字一句。她甚至连饭都可能吃不饱,怎么可能有机会拿起画笔,去展现她的天赋?他第一次痛恨曾经只在他的大脑里留下一个浅浅印象的她的家人。甚至于他开始痛恨自己,昨天他就应该明白,没人可以用那么简单的几笔就让他的画完全改变氛围。他一直觉得他沉迷于她,却连她的天赋都没有任何了解。
任唯却有些不解为什么原桀看起来却这么难过,像是自己做错了事一般厌恶着自己的难过。她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天才与否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她从小就知道自己很聪明,但是最后还靠着令夷才能从地狱中逃脱。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的,所谓的天赋对于她而言可能并不算是一件好事——母亲知道她会画画时那种疯狂的嫉恨一直让她感觉到心惊胆战。而现在,小时候的天赋……似乎开始在消退了,她甚至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安慰现在看起来很沮丧的原桀——她还是更喜欢会折腾她的原桀,虽然肾虚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