璆苏捡起地上的红色绸带,将上面的脏污擦拭掉,神色晦暗,良久,她将红绸叠好放进腰间的香囊中,漫步林间,却不知要走到何处。等她回神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山顶。
璆苏立身于崖边,看着远方绵延的群山黑影,神情透着困惑。她好像生出了不该有的情绪,可她也不知它该是什么,只晓得让她有些无措。
天色渐渐由晦转明,天际的深蓝带着些浅紫色,是她从未见过的好看颜色。以往,她见的都是夜的泼墨和月的银辉,原来这日出前的天是这般美丽。
璆苏一向古井无波的眸子闪烁着光彩,却听身后传来如玉石相击的清朗嗓音,“璆苏王姬也来观赏这日出吗?能与王姬共赏,乃是子鄞之荣幸。”
璆苏回眸,见子鄞玉冠束发,一身青色长袍,身披靛青斗篷,实乃一如玉君子模样。她颔首示礼,“子鄞先生也来此处观日出美景?”
子鄞与她身前五步站定,噙着微笑,拱手稽礼,“某常来此处,天光美景实让在下流连忘返。”
子鄞起身见璆苏穿得单薄,解下自己的斗篷,递给璆苏道:“山间风盛,王姬穿得薄,怕会染上风邪。”
璆苏接过她的好意,将斗篷披上。才从羲旸君的身上取下,斗篷内还留着温度。
子鄞立身负手,一双凤目明澈,她眺望远方,“余观王姬似有愁容,不知是否方便告知某,或许某能为王姬解惑。”
璆苏听罢,手无意识抚上腰间的香囊,沉吟片刻,终是开口道:“依先生之见,苍天是否有情,是否偏私?”
子鄞抿嘴微笑,清声朗朗道:“天地有仁,载万物生于上。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没有仁爱和偏爱,对待世间万物都是一个样子,任其自然生长,任其走向毁灭。”
她顿了顿,转身看向璆苏,“有情亦无情,此乃天道。却非,神道。”
最后二字话音落下,璆苏猝然转头,两人目光相接。
“你.....”
这时,一轮红日渐渐从层层叠叠的云层透出。却是将出未出,仿佛凝滞住了。初日的红染透了群山,而山头这边仍被深蓝倾覆,一片天地却在此时此刻被割裂成日与夜。
子鄞仍是噙着那抹温和的笑,凤眸微眯,
“日将出兮,东方照焱。”
随着子鄞的声音,红日仿佛在云层里积蓄已久的力量一朝喷发,一轮赤日从云间喷薄而出。
至此,天光大亮。
“照吾榄兮,神木扶桑。”
璆苏眸光闪烁,接下了子鄞将要说出的话,
“东海之内,桑野之畔,有东之一族,是为太阳神裔。”
原以为子鄞是东族神裔,但随后的一幕却让璆苏惊诧,第一次她失了淡然,心中起了波澜。
当第一缕阳光照在子鄞脸上那一刻,她在子鄞的左侧脸颊上看到了一只展翅的金乌。
金乌一闪而过,仿若幻像。
璆苏眼眸睁大,凝神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你非太阳神裔,而是.......”
“赤珏!”
赤珏,太阳神也。
子鄞听罢却微笑着摇头,“非也,神与人天堑不可跨。子鄞非神,亦不是神裔,而是神的影子,
我是,人。
璆苏王姬是月神夕璩,但子鄞却不是太阳神赤珏。”
听子鄞直言道出自己是月神的事实,璆苏神情复杂的看着她,心绪不宁。
神明降世之事,事关重大,除了族中大祭司知道外无人可知,其实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不是月神夕璩。她虽有着月神部分的记忆与神力,许是缺失了作为神最关键的神格的缘故,她却觉得割裂,是神却不像神。
月神降世却无任何神谕,族中的大祭司也不知如何做是好。亦不敢透露她的真实身份,只能向族人宣布她是神选定的下一任圣女,是血脉最接近神的人。
直至大祭司魂归诸神,新的旨意也没有再次出现。她在此间踽踽独行,而后便是接下巫月族圣女的使命---守夜。
巫月族的圣女并无禁锢,故她在几年前带着寻找渎神者的神谕与母亲的期愿来到洛邑。
见璆苏陷入沉思,子鄞转头看向远处群山巍峨,淡笑道:“神灵之事,非子鄞能够窥探,王姬对自身的困惑,子鄞确实无能为力。但王姬此先的疑问,子鄞倒是能解答一二。”
子鄞的话将璆苏从神思中拉出,“璆苏愿闻其详。”
“天道无私,神道却有。你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偏私。
当神道脱离本源,变为人类的人道之后,就会产生感情,产生偏爱与痴情。对于人类来说,神性至简之处,不过七情六欲。
子鄞乃人,故七情六欲皆是天神馈赠。那么,王姬心中,是何认为呢?”
璆苏听到这番言论,眸光闪闪,半响启唇道:“我不知。”
“若神未作出旨意,王姬不如与子鄞一道试试在人间做个普通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