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三月,弹尽粮绝。
夕阳正好,砖红色的城墙上爬满青苔,绿得发紫。
父亲。白游登上烽火台,看着父亲沉默的背影,还是开口提醒他,该用饭了。白峰只缓缓地点了点头,枯黄的发尾扫过墨黑的铠甲,无力又脆弱。
白游深吸一口气,舒缓酸涩的胸腔。走到父亲的身旁,才低声说:今晚是李将军亲自下厨。
是么,子昂。他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来,脸上露出些许笑意,侧过头看向白游:说起子昂的厨艺,他
下一秒,白游愣愣地看着父亲脸上的笑意像风吹沙石般消散。他恍然大悟般地失语,再开口声音已带上难忍的哽咽:阿游
父亲浑厚的嗓音,此刻却脆弱如幼童,一下便让白游红了眼眶,泪水再也抑制不住。
白峰默默伸手帮她擦泪,粗糙的手指刮的白游脸疼。他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从小便扮作男子,跟着自己驻守边疆。这几个月无食无休,瘦的脸色青白。却依然腰杆笔直如一支青竹,银甲披身,高挑又稍显单薄,十多年来也是赫赫有名的白小将军,如今二十有六,却只能陪着没用的父亲等死。
他颓然地放下手,避开白游的视线,一直挺拔的背脊疲惫地靠在墙边,血色夕阳沉浸在眼底,他宛若叹息:阿游,这是场必败的仗。
父亲。
而我只能带着你们去送死
父亲!这不是父亲的错,如果不是君上昏庸白游近乎咬牙切齿。
阿游!白峰打断她的话。只握住她攥紧的拳头,摇摇头:事到如今
白游见他有话要说,便没有再吭声。
事到如今,我才明白自己的天真。不善交际又易得罪他人,而我一直以耿直忠义自负,却没有担起做将领的责任,我自以为一人做事一人当,却牵连部下陪我一同丧命。他急喘一口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官场又哪里逃得掉。如今在这战场,连真正的敌人是谁都一无所知。
如此颓唐的父亲,还是白游第一次见。意气风发,开怀大笑的父亲在这三个月内仿佛已在记忆里消磨殆尽,不知在这绝境,原本骄傲自负的父亲多少次自我责备,自我折磨。而在这关头,能听这些掏心之言的又只有自己一人。
两万人对十万人,不仅仅是数量上的差距,三月围困,城内兵将已战意全无。面对梁国铁蹄毫无抵抗之力,他们意在羞辱,不在城池。这芳洲城本是边境小城,荒凉干涸,并无夺取的价值。不知是哪位上位者与梁国的交易。兵败,父亲必死无疑。投降则作为叛国者也难逃一死,不如说更是名正言顺。
这是无解的局。
白游感到深深的疲惫,往日少年意气拼死搏杀枉为笑谈,保家卫国多年,不过落得如此境地,三月蹉跎,白游已了无生意。只握住父亲的手掌:父亲,先用饭吧。
白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先去吧。
白游沐浴着如火夕阳,缓步走下烽火台,却见拐角处一截青色衣袖。
文亭,怎在此处。
青衣人转过身来,望进她眼里,对她安抚一笑。
白游苦笑一声:你听见了。
谢文亭一路默默陪着她走进营帐,一如既往地看着她挺拔的背影,暗红色披风在她身后随着脚步轻轻摇摆,银色的铠甲由他日日为她擦拭,勉强保持着光泽,黑色的内领也已经洗的有些泛白,到底还是瘦了。
白游忽然转过头来,谢文亭看见她干燥无血色的唇,心里一抖,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睛。
进来吧。白游拉开门帘。
放下门帘,白游才颓然坐下。她无力地捂住脸,咬着嘴唇压抑心中翻涌的情绪。
谢文亭倒了一杯水,坐到她身边:喝点水吧。
我是不是很没用。她虽然这么说,却并不是需要他的安慰。她接过水,垂眼看着杯中的倒影。
我们快到极限了,不出意外的话,不是今晚就是明天。她的声音冷酷近乎残忍。事到如今她已无计可施,只想拼死一战,这个国这个君她什么都不想在乎了。
谢文亭盯着她开始流血的唇,就算是此绝境她依然能保持冷静,不会轻易崩溃。
阿游。他轻轻念她的名字。
白游现已心如死灰,听到谢文亭叫她,想回好友一个微笑,微笑扯到嘴唇,疼的一抖,伸手就要去摸,却被谢文亭抓住手腕,别摸,流血了。
谢文亭不动声色地摩挲了下她的手腕,垂眼看着那鲜红的血液染亮了她无血色的唇,这一刻他奇妙地什么也没有想,不受控制般低下头去,伸出猩红的舌尖轻轻舔了舔那伤口,鲜血沾染着她的温度,让他变得难以自控,情不自禁地去捧住她的脸,压着她的唇进一步汲取她的温暖。
白游被他滚烫的舌头舔地一哆嗦,便见他垂着眼睫,探着舌尖就要吻过来。不由怒上心头,一把把他推在地上。好你个谢文亭!我的好兄弟!
谢文亭依旧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保持着被她推倒在地上的姿势,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