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芝每天都琢磨着怎么给宋依秋发信息求她,下课了不吃饭就坐车赶去市区兼职站柜赚钱。
可那点微薄的人力工资哪里够她缴出高额的学费?
年龄上她满十八了,已经可以脱离监护人自主生活,可身体成熟不代表她的精神也足够坚强。
失眠之余辗转反侧,那种绝望又卑微的滋味好难熬。
真的只有她自己才懂,睡不着,头都快裂开,眼睛更是哭得像肿桃,像是黑暗中有无数恐怖的虫蚁从角落爬出来,沾满全身,啃噬着她原本就所剩无几的自尊和安全感。
脑子发昏时,她在还在网上搜索过亚洲女性在巴黎有没有市场,干脆想要硬着头皮直接找个红灯区去卖身,好歹也算能够把学费补上。
那一次像往常一样,宋依秋到底是在她精神崩溃前把学费给她打来了,还若无其事多给了几千欧让她去买几套体面的衣服和包包预备着回家过年。
她们母女要做漂亮花瓶一起庆祝李唐的生日。
晚芝应该开心,应该庆幸,自己不用像真正穷人家的女儿一样,去割舍肉体换取钱财,只要宋依秋高兴,她摇尾乞怜,又可以滋润生活一阵。
可她怕了,从那时起就得了那种毛病。小小年纪,怕没钱怕得要死,怕自己再会出现在布告栏里丢人现眼,怕自己为了钱都会去做出卖灵魂的脏事儿。
直到毕业回国,晚芝再也没有搭乘过“昂贵”的飞机回家过年,无论宋依秋再怎么骂,她也没再主动开口管宋依秋要过一分钱。
她把所有接来的钱都攒下来,以备有一天宋依秋又发疯说要把给她的东西再次拿走。
白天兼职,晚上研究商案,课下没脸没皮地找导师要活儿,实习期间更是第一个得到offer的女学生,她用力往前冲,不就是怕一回头掉进深渊里吗?
明明是宋依秋教给她,精算计,向钱看。
可现在,宋依秋又在怪自己太爱计较。
晚芝眼圈红了,她本来是想笑的,想装着没心没肺讽刺宋依秋的,可是一想到那些过往,她眼泪马上就要没出息地淌下来。
用力屏息,指甲掐自己的手心,晚芝很不想哭,她知道,只要一流泪,她就输了。
没人再会把她说的话当成正经,只会说她神经。
可眼泪有重量,不会那么轻易蒸发,就在泪珠即将滚落那一刻,方度从宋依秋身后绕过来,他身影挡在她面前,巧妙地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冽。
他这把嗓子听着确实让人引起舒适,好像晚芝曾经暗恋过的那个男孩,在午后阳光下,站在走廊里背书,读一段她听不大懂的英文诗句。
但方度说的不是英语,他说的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好像今晚从一进门就开始收拾烂摊子,方度真不是来赚钱的,可最后无奈还是要不停搬出律师这个名头。这圈子里的人待人接物前都要先看看名片上的分量,无可厚非,他理解。
此刻也是,拎起了沾了奶油的钥匙串儿,擦干净重新塞晚芝手里,“二位就别开律师的玩笑了,口头赠与当然也具有法律效力,一个送一个接,这么多在场人证,成立了,除非李总破产,要用这房吃饭,不然,谁也拿不走。”
方度还顺带塞给晚芝一张纸巾,可晚芝没接,只是就着这个姿势,躲在他的影子里,飞快地用手背擦掉下巴的那滴珍珠似的水渍。
她手腕红了,眼角也红了,眸光潋滟,可表情仍然十级冷硬,就像某种躲在硬壳里头的软体动物,明明很好被看穿的,这么强的光线,这么多双眼睛,奇怪的就是,全场似乎只有方度看到了她一身即将皲裂的盔甲。
亦或是其他人看到了,但都装事不关己。
所以声音软到不能再软,方度很想拥抱她,可身体只是隔着个非常礼貌适当的距离同她讲下去,扮律师,自然要演得真。
只是没注意,态度比对待自己历来所有的客户还要耐心几分:“不管是不是误会,辞职都要提交书面申请,也不管他同意与否,三十天后你都可以自行离开。”
“实在不放心,这事儿交给我去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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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
只一晚而已,他看透她。
“谁说要你帮忙了?没见过人辞职还要请律师的。”
晚芝又不是真的法盲,辞职信不就在她包里?这是还没来得及递!
方度不开口则已,他一旦张嘴便是有这种本事,两句话的功夫,先不管说的是什么,有没有道理,晚芝方才冲动的情绪已经得到很大的缓和。
像是角斗场上内混入了一股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晚芝没那么愤慨激动了,心口暂时也就不会灼烧得那样厉害。
甚至禁不住撇嘴小声念他一句:“夸张死了。就你厉害。”
眼眶内的氤氲终于肯消散,但一路又晕染到赛雪白的脸颊,她明媚的五官笼着一层纱般的柔软,雾里看花,最是冶艳。
晚芝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