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黑云压城的下午,她刚从大楼出来立刻捂住了自己小腹。在对家HR发出诚挚邀请的时候,有个预感在心里早就呐喊千万次,她只是压着小腹听对方吹得天花乱坠。
她倒是没拒绝对方的入职邀请也没有完全表达自己不会进一步考虑的意愿,说道,你也知道我考研这事连连碰壁,读书还是就业我还在权衡中。谢谢贵司的赏识,我会在今明两天内邮件给出答复。
按下一楼的静止键时,她的小腹跟着电梯一起往下坠。整个人蹲着蜷缩在角落里,心中的荒凉如下体隐秘流动的热液一样,蛮横狂野又无目的散在额头上,虽然四肢无力但还是认真听了使唤,在忍一忍可以吗?她倒是以入世很久的职场人姿态走出了整栋大楼。
成弈还是坐了下来,拳头里都是指甲嵌入粉肉的逞强,她咬着内唇在等车来,她脑子里还在想拒绝这次入职自己会失去什么自己又得到什么,自我欺骗总是能转移一丁点痛苦的,这时耀眼的大概是额头不断渗出的汗珠,还有渐渐如天际般死灰的脸。
“怎么了?”李昊降下车窗看着她那副郁郁将止的样,探着身子过来问。
成弈瞄了瞄还堵在红线上没有任何进展的快车,捂着肚子对李昊招手,她几乎是把自己坠到副驾驶座上,拉着安全带扣了两次没扣上,边捂着肚子蜷缩在膝盖上。
“你这是生理痛?”李昊双手不知所措,应该放在她弓成鹦鹉螺的背脊上安抚还是先放低坐椅让她躺好帮她擦着额头的汗。当然,他的手就这样悬浮在两人之间,除了言语没有进一步的交涉。
成弈的指甲直接刺进了李昊的肌肤表层,力量很薄也很冰凉,痛苦蛰伏了很久,渐渐变成变成眼泪落在了陌生人面前,“嗯...送我去医院可以吗?”断断续续,倏而,呜呜的啜泣在车里响起。绝望不单单是验孕棒上的两条红线,躲着不愿意面对先天的不足,那后天的造作就是自作自受,做不成母亲也突然在她的心里变成一个遗憾,她一辈子都不敢回头看。
李昊扶着她躺在座椅上,系好安全带后帮成弈脱了鞋,她好像喝了雄黄酒的白蛇。看着她骇人又楚楚可怜的样子,李昊抽着纸巾帮她擦着额头、面颊的汗:“我开快点儿,你先忍一忍,想抱着腿就抱着。”
成弈开始对眼前的温柔产生了错觉,打湿衬衫的眼泪像车窗前方压下的黑云一样,一团一团密不可分。对,她蜷缩的状态,像极了那只在爱的蛊惑中失望透顶还继续催眠的白蛇。
李昊看了一眼突然默声的成弈,看了一眼后视镜,挪了挪身子过去拉起了快垂死左手,摸索着每一个关节,拇指最后停在合谷穴上按压。这一招,是他有次在餐桌上看黄闻嘉帮她按时偷偷学的。李昊控制着方向盘轻轻问她:“好些了吗?”
成弈只是摇摇头,不做任何回应。她很自然地拽紧了李昊的手,有温度的地方能让她有微不足道的力量保持清醒。
后来,李昊把她从车上抱下来时,北方独特的柳絮味又在宣告着春日是新生的季节。云朵和云朵默契的抱在一起,变成深浅不同大小不一的云团,互不相让争先恐后地穿过一桩桩钢铁,就要漫过这片森林,天空有一个巨大的窟窿。飞机划过天际,留下一条长长的伤疤。
再后来,她躺坐在病床上等麻药消退,放在身旁的手机屏幕闪了又闪,成弈撇头看暗下来的窗外,此刻外面是什么样的灯火,那映在这屋里的人就会是什么样。李昊递来温水,让她好好休息。成弈抱着水杯取暖,问他:“医生说我以后还会怀孕吗?”
“会的。”李昊拉着凳子坐在床边,“如果有下一次,你要格外小心。”
“那...”她在心里彻底舒了一口气,眼泪比水温更烫,爬到了她的指缝里,“下一次我一定好好爱护她。”
李昊递过去纸巾,“你不打算让黄闻嘉知道?”
难以通透的感觉被熟悉的名字提进耳朵、眼睛、鼻子、喉咙,成弈咽下一口水,“不了,我捞不动。”她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继续说:“体检的时候医生说我这个情况怀上的几率太小,谁知道那次就中了。大概是知道了我不愿意让她来到这里,所以先惩罚我咯。”
李昊听着都觉得是痛心疾首的事,她最后的语气干净又俏皮。夜里的独处,窗外照进的红光,很快填满了他心里的窟窿。“你不担心我把这事儿给他讲?”
成弈直视着李昊的眼睛,那是自卑和自负的矛盾体,渴望和占有又在叫嚣拉扯。“不担心,你是唯一一个什么都不会做错的人。”
“你这拒绝是给我往脸上真贴金啊?”李昊把刚抽出的纸巾在掌心中压成一团,离开了手掌的闭合,纸团做出了微妙的反弹扩张,他往空中抛了抛又接住,指尖弹了弹,真心话客气讲:“以后有什么事儿需要帮忙的,搁下面子找我。”
“不了,我想大家都要面子。”成弈做拳回礼。
陌生人和陌生人总是有一种默契,聪明地躲开交汇的眼神,直奔在红光里重叠。
李昊倒不觉得,三年后的他在手术室门口为同一个人守着,是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