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晚些时候,傅致回到书房,一眼便看出来那束窗台上的花换过。他暗自在心里嗤笑顾念的好耐性,还有心思折腾这些。
傅致坐到他的桌后,刷刷签完一沓文件,把笔插回去的时又不经意扫见那束花。
送花这事儿如今在中学生的恋爱里都不那么时兴了,顾念示好的方式实在老套又单薄,既不隆重,也不盛大。若是拿去追其他任何人,大概也是要碰壁的。
傅致身居高位多年,收过的礼物并不在少数,珍贵的、稀奇的,都见过。一束花,说是小恩小惠也算勉强。
他知道顾念的喜欢是小恩小惠,却拦不住在自己生出触动的心情。
烟草起火的事过了几天,傅致面上好像不以为意,暗地里命人细查,一路追究下去,倒也查出一些线索。那条船上底层的一些货有被浸过汽油的痕迹,照理说汽油味道重,搬上去的时候很难不被察觉。几乎可以确定,船是从赵润一手上出来的时候就有问题。
虽然顾念那晚动作已经够快,但还是有船在海上爆炸起火的照片和视频流出去。寰合私下封口,但架不住媒体纷纷跟进,官方只好宣布要加强港口的管理审查,而在傅致控制下的几个港口码头则被列为重点。
叶文厉这次不大不小地阴了他一把,傅致不算意外,只是觉得事情总有几分说不清的蹊跷。赵润一事后说不知情的解释他心底依然有怀疑。思来想去,他给远在瑞士的许震钧去电,请他回来一趟。
许震钧毕竟已在当地经营数十年,他出面洽谈比傅致更合适,况且赵家当家的几位长辈和傅致来往有限,傅致去摸赵家的底总有许多不便。
傅致不常开口,但开口了许震钧大多都不会推辞。他在几天后又回到国内,替傅致去和各方接洽。
“您觉得这次的事和赵家无关?”傅致跟许震钧两人单独在庭院里散步,边走边谈起这几天交际的结果来。
“要做也不会这么明显,赵家的老头子精得很。”许震钧拄着拐杖说,“我看倒像有人故布疑阵”
傅致扶着他往前走,静静思索着他的话。
许震钧也不多言,开始一心看花圃。园丁照料得不错,温室里的花开得很好。室外除了几样常青的草木,点缀的花大多已经谢了。
他照例在玫瑰花房外站了许久,往常傅致都是听他感慨,今天不知怎么,起了深聊的兴致,接口问道,“您和夫人是怎么认识的?”
许震钧谈及爱妻,脸上也浮现出不少温柔神色,“她当时刚读完高中,帮着她父亲在裁缝店做事。有一天有个不长眼的在她家打砸抢闹的,我当时已经在帮里做事啦,顺手就帮了一把。”
傅致微微笑起来,“所以您是英雄救美。”
许震钧失笑,“算是吧。”他看向那片养在温室里的娇艳花朵,不无惆怅地说,“或许我当时不该过去管那桩闲事,不认识她,她说不定会嫁给什么小店老板的儿子”
“就能平平安安地过到老。”
许震钧的目光很复杂,有一种年迈的人独有的哀戚。傅致知道许震钧夫妇感情甚笃,他出声安慰道,“但您也已经替夫人报仇了。”
许震钧脸上松弛的肌肉十分勉强地扯动了一下,“有什么用。”他似乎是不忍心再看,转身向前走,“那些畜生死了,她也活不过来。”
他灰色长衫的衣摆被风轻轻吹起,稍有些佝偻的老人走在本就有些肃杀的庭院里更让人觉得萧瑟,“这条道还是不归路,到头来家人爱人哪个不被连累。”
直到傅致回到房间,这句话还在他脑子里盘桓。这个道理他一早就懂了,他父母也是因帮派火拼丧命。而即便是当时已经在省闯出一席之地的许震钧,也一样护不住自己的妻儿。傅致从没想过结婚生子,是因为他既觉得许震钧可怜,也觉得自己可怜。
这种死结式的人生实在不必再拖任何人下水。
他站在卧室的落地窗边,夜幕降下之后庭院里的灯火散落如萤,微黄的路灯里飘着如絮的雪花,他看见顾念穿着黑色的风衣,从靶场出来。
很像那天下午,少年踩着一地纷白花瓣,向他走来。
顾念恰巧仰头看见他,特意走近一些,他知道傅致听不见自己说话,便只是在楼下和他隔着玻璃窗对望。
傅致不知在想些什么,竟也没有走开。
顾念像做贼似的四下张望,确定周围没有人,才用脚尖在地上画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心。
他画完不是很满意,回头去看傅致,眨着他漂亮的茶色眼睛,那意思是有一点羞涩的,但又带着势不可挡的张扬。
傅致这次没能控制住自己,露出一个并不显眼的笑来。
顾念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有些得意地歪头看男人一眼,转身飞快地踢起一些雪盖住他的杰作,晃着那把他喜欢的1911溜走了。
他拿着枪的左臂依然不太灵活,让傅致联想起之前见到的他身上纵横的几道伤疤。
傅致忍不住想,顾念什么也不懂,就要把喜欢简简单单地捧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