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蜦,出生年月不详,父母不详,反正自打有记忆起,他就是一个人,不,是一条蛇,在兰河山山林间游荡。
兰河山很大,大到过了许多许多年,墨蜦从筷子粗细一条小黑蛇,长成成年男子手腕粗细的威风凛凛的大蛇,他还没有将兰河山游遍。
不知道是哪一天,吃饱了的墨蜦准备去溪边的树上小憩,没留神爬上了一根已经朽烂的树枝,啪的一声,掉进了小溪里。
晕头转向在水里泡了许久,终于爬上岸时,已经到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地方。
有许多两只脚的动物在河边平平整整的地里走来走去,不知道在干什么,远处有一些大大小小方方正正的小盒子,有的上面还冒着袅袅青烟,间或有两脚兽的幼崽大声嚎哭的声音,把墨蜦吓得直往草丛里躲。
临近傍晚的时候,两脚兽们三三两两离开田地,往小盒子里走,墨蜦实在是好奇,便悄悄跟在其中一个后面,爬进了那人的小盒子。
原本盘踞在房梁上的青蛇和墨蜦打了一架,然而哪里打得过打遍兰河山无敌手的墨蜦?当下屁滚尿流,趁着夜色深重,溜之大吉。
墨蜦莫名其妙取代青蛇,变成了那家人的家蛇。所谓家蛇,是人类一厢情愿的说法,在家里看到蛇会主动避让,不会打死或赶出去,他们觉得,住在家里的蛇会保佑一家平安。
两脚兽原来是叫做“人”,他们住的小盒子就是他们的窝,不像墨蜦他们独来独往,人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住在一起的,墨蜦每日里就躲在房梁上的阴暗角落,看着下面那几个人在干些什么。
这是个年轻的四口之家,一对夫妻带着一儿一女,墨蜦在适应了几日后,觉得这里有地方遮风挡雨,比山林里好多了,便住了下来。
两个小孩慢慢长大,女儿嫁了人,不再经常出现,儿子也娶了新媳妇,那一天实在是太过热闹,过了许久,墨蜦都不曾忘记。
到处都是扎眼的红色绸布,锣鼓声,鞭炮声,一整天都未曾停歇。
那个以前满地爬着滚着的混小子,一身喜庆的大红衣裳,满脸傻笑,手里牵着的,是同样一身大红衣裙的新娘子,两人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拜了堂,入了洞房。
新房是后来加盖的,已经被装饰一新,墨蜦悄悄跟着滑了过去,看混小子嘿嘿傻笑着掀开新娘子的盖头,两人喝了交杯酒,一齐躺到了床上。
红艳艳的衣裳一件件被丢到了地上,墨蜦看着两个逐渐变得赤裸的人纠缠在一起,突然有些不自在,便爬上了屋顶,不再偷偷看着。
只是那片刺目的、喜庆的红,却从此留在了他的脑海里,一直不曾忘记。
新夫妇蜜里调油,很快新媳妇的肚子鼓了起来,墨蜦过完冬天一觉醒来,这家里已经多了个动辄哇哇大哭的小小婴孩。
小婴儿会爬了,会走了,慢慢长成了一个比他爹小时候更混的混小子,在某天趁着大人们睡觉时爬上了房梁,将尚在愣怔的墨蜦一棍子戳掉在地上。
”爹!娘!快来啊!“混小子大声喊叫,闻声而来的大人们从各自的房间跑出来,见到地上的黑蛇时,均有些犹豫,不太敢动。
其实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墨蜦和他们中的好几个人都打过照面,那时他们觉得墨蜦是自己的家蛇,会保佑家人平安,看见了也装作没看见,人蛇之间相安无事至今,然而今日,那混小子却打破了原本的平静。
“爹!我就说家里有蛇!看我厉害吧!”混小子得意洋洋,拿手里的木棍戳了戳墨蜦,墨蜦哪里忍得了,长尾一甩,给了那小子一巴掌。
“哎哟我的乖孙,奶奶看看!”年老的女人还未等混小子哭喊起来,已经呼天抢地尖叫着跑过去捧着他的脸细细看了起来,见起了道红印子,又气道:“给我打死它!看给我乖孙脸上打的!”
剩下两个男人对视一眼,拿锄头的拿锄头,拿斧头的拿斧头,竟是要将墨蜦砍死在这里。
墨蜦甩甩尾巴,看了看众人一眼,倏忽间便滑出了屋子,往山里去了。
和人类一起的日子,他原本也已经过够了,在小房子里呆着时,便时常想起山林间湿润的空气,新鲜的猎物,自由自由,好不快活!
这片山林依旧是兰河山的地界,几十年过去,兰河山也没有丝毫改变,墨蜦漫无目的在山林间游荡,一晃,又是许多年。
期间他也偶尔会到山林边缘逛逛,有胆大的人会在林子边上打点猎物回去换钱,只是墨蜦的好奇心已经没了,略看一眼,便接着回去过自己的日子。年月渐长,墨蜦的个子也越来越大,越发不方便出现在人面前。
活得太久,许多事都在渐渐被遗忘,比如他曾经待过的那家人的长相,比如熟饭菜的味道,但不知怎么的,他始终记得那场婚礼,那铺天盖地的红。
兴许是本能,他知道自己已经不能算是普通的蛇了,一般的蛇活不了这么久,长不了这么大,雷劫,化龙,成仙......他隐隐约约知道自己将要经历的一切,心里却毫无波澜,他的日子实在是太过平静和无趣,以至于哪怕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