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最早一次和杨平耀这个混蛋联系上是在去年年初,刚过完年没几天,电视机开着,是中央一套春节联欢晚会的回放,满屏幕的红火热闹。
程焕和杨宣并排倚靠在沙发上,外面是下着大雪的,鹅毛一样的雪劈头盖脸飘下来,积了厚厚一层,大概能到人脚踝,可屋子里实在太暖和亮堂,春节联欢晚会的声响也太热闹,他们看不到,更听不见那风雪交加的冷。
再后来就来电话了,一个陌生号码,程焕盯着看了三秒,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些预感。
接通之后,另一头先响起的声音也证实了程焕的预感。
“阿焕,过年好啊。”
的确就是杨平耀,一年多都杳无音讯的杨平耀。
程焕起身走到了阳台,阳台下面是小区公园,竟还有人在堆雪人,全副武装,穿得胖乎乎圆滚滚的几个人,挪起来都困难,且都看不太出来年岁。
“过年好,日子过得可还舒心?”
那头响起了一串笑。
“你说呢?成天要想着要怎么躲债躲追杀,你觉得我过得舒不舒心?”
屋里空调开得太热,程焕觉得屋里的空气闷得他脑壳子疼,伸手把阳台窗开了一条缝,寒风见缝插针地窜进来,激得程焕裸露在外的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讥讽地笑。
“是我逼你的么?我把刀架在你杨平耀的脖子上逼着你去赌博去借高利贷?”
“好好好,大过年的,你给我些面子,那些事的确都是我不对,但都已经过去了,你也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改过自新?要真心想改你早就改了,又怎么会落到如今这么个落魄下场?
兴许是杨平耀的语气里的哀求让程焕狠不下心,也兴许是程焕自己懒得再把那些毫无意义的对话再重复一遍,也或许是想到了其他,程焕终究没把那些夹棍带枪的话说出口。
“你现在在哪里?”
“市,我在这里找了份包食宿的工作。”
“干什么的?”
“帮人看厂子,过年嘛,工人都回家了,厂里的机器设备要人盯着,其实那些人暂时还找不着我,我过的也还行,有的吃有的住,过年这几天工资翻倍,还有个看门的老大爷陪我聊天儿。”
外头有些吵,是有谁家在放鞭炮,噼里啪啦一阵热闹的响,把杨平耀絮絮叨叨的声音都盖得听不太清。
“老大爷过年也不回家,他儿子很多年前就没啦,老婆被查出心脏病,撑了没几年,也去了,他说他回家也没人陪他说话,还不如待在厂里,还有我们陪他聊天儿。”
“大爷人好,昨天还煮饺子给我们吃......你不用担心我,我挺好的。”
程焕嗤笑一声。
“谁关心你?我是怕你死了之后还得我帮你养儿子,你自作多情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那头顿了下,再开口,声音已然有些不对劲,低哑沉闷的,像是被雾蒙住一样模糊不清。
他在哭。
“......我知道,我知道,阿焕,我后悔了,我真后悔了,我才发现自己那么混蛋,小棠去了,把宣宣留给我,让我好好照顾他,可我从来都没怎么陪过他。”
“我也想让他过得好,可我除了赌钱什么都不会,我是个废物。”
,
“......我对不起他。”
程焕没说话,偏过头,透过阳台的玻璃门看了眼还在看电视的杨宣。
大概是播到了歌舞类的节目,杨宣上下两层眼皮直打架,脑袋也在晃,是即将要倒在沙发上睡着的状态。
“他在看电视,你要跟他说几句话吗?”
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程焕快要以为他早把电话挂了的时候,杨平耀出声了。
“不......还是等我回来吧,快了,一年两年三年,日子过得很快的,等我躲过这几年,他们没耐心再找我,我再回来把宣宣接走......”
“我会当个好爸爸。”
二十、
程焕对杨平耀要当个好爸爸的言论持保留态度,但他打心底还是选择相信杨平耀。
即使他嘴上刻薄讽刺说着不会再相信,即使杨平耀那么多年没做过一件不混蛋的事儿。
那是杨平耀跑路之后第一次来电话,那次以后,两人保持通话的频率也越来越稳定,隔两个月一次,基本都是杨平耀在电话里絮絮叨叨,聊些近况,聊些两人中学时候的往事。,
程焕大多是默默听着,偶尔做些不咸不淡不耐烦的评价。
叔侄俩到家的时候差不多是吃晚饭的点,程焕眼皮泛酸,觉得精神疲累,但还是换衣服进了厨房,先把饭煮上,然后从冰箱里拿出来一些蔬菜肉食炒了几个菜端上桌。
周阿姨自那次回家之后就辞了职,说是年轻的儿媳突然有孕,儿子又去了别的地方打工,儿媳需要人照料着。
程焕也没挽留,后来陆陆续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