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阿杰尔小时候不叫阿杰尔,他长到十岁都没有名字,别人都是“喂”“大个子”“小子”这样地称呼他,被他的愚笨木讷气到还会叫他“蠢货”“白痴”“空心桩子”,而镇子里的同龄人就会叫他“混球”“畜牲”“蠢驴”“蛮牛”“脏东西”“杂种”或者进阶版“没爹没妈的杂种”“野男人脏女人不要的狗杂种”,而更小的孩子就会跟在那些嘲笑辱骂他的同龄人后面,懵懵懂懂地跟着这么叫他。
他已经被叫习惯了,一点也不会感到难过,那些称呼在他耳朵里都是同一个意思,都是在叫他,那些语气更是从不在意的东西。不这么叫还能怎么叫呢?他想象不出。
他没有名字,直到动荡的那一年,他怀里揣着鞋匠做的精细考究的靴子,从镇子里赤脚一路走去县城。他虽然只有十岁,但看起来已经有十五六了,手长脚也长,走出一步能顶同龄人两步。
虽然从来没有去过县城,但他有一种牛一样的犟劲,觉得只要走得够远,就一定能到县城,因为鞋匠说了,一直往前走就能到,他就相信一定能到。
路很远,他走了很久,和乞儿时的习惯一样,渴了就从水洼里掬水,饿了拽两把草也能吃进肚,不折不扣像个畜牲。他走了三天,脚下厚厚的茧磨薄又走厚,终于到了县城,这时的他看起来就像一个难民。
莫斯哥威国侵扰边境的消息传来,闻风丧胆的人们正兵荒马乱地收拾东西出逃,他在四处奔走的人群中一直坚定地寻找布雷尔家,他询问遇到的每一个人,有的人会好心给他指一指方向,有的人劝说他赶紧逃走,还有的人对他烦躁地大声咒骂,更多的人无暇理会他,但他跌跌撞撞终于是到了布雷尔家门口。
即便退休也还是占地巨大、门庭宽广、装饰精细的布雷尔家看起来就不像他这样的人进得去的,他被门卫拦下了。可是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他还没有把鞋送到,所以他不会走,他站在门口一根筋地等,相信门总会开的。
门也终于被他等开了,但不是因为他——布雷尔家也要出逃了。他还在等,等布雷尔家的老爷出现,等鞋匠说的订货人出现。
仆从侍女紧张而有条不紊地进出大门准备行李器具,谁都知道离开这棵布雷尔家的大树,自己的日子可能会更艰难,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他就这样在人流中被完全无视,就像他是个透明人。
半天之后,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上等人气势走出来。
他猛然抬头,快步上前,想要把靴子给那中年男人,但他又被护卫拦住了。他护着怀里的靴子一个劲地往前冲,被拦十几次都不放弃,终于护卫被他激怒了,粗实的铁矛狠狠拍在他膝弯,他被拍得砰地跪在了地上,却还是不放弃,用双手双腿爬向布雷尔老爷的方向。
护卫都被他这执着劲震得愣住了,而他离布雷尔老爷越来越近,护卫终于回过神来上去拦住他。
本来出来时只是轻瞟过他不加在意的布雷尔老爷这时也不由得看向这边。
护卫拦住了他。但他已经能够伸手够到布雷尔老爷了,于是他从怀中掏出了靴子。那是双秀气精美的鹿皮靴子,做得造型优雅纹路漂亮,脚踝边的纹路上还嵌了银丝和细碎的宝石,是布雷尔老爷给布雷尔少爷定制的。十里八乡就属鞋匠的手艺最好,但鞋匠一个月只做五双,传说鞋匠以前是宫廷御用的鞋匠,但没人知道是不是真的。
布雷尔老爷的目光从他的脸上转到靴子上,又从靴子上转回他脸上,胡子下刻薄的唇只吐出无情的两个字:“赶走。”
鞋匠花费了心血和时间的鞋,他之前的跋涉,对于布雷尔老爷毫无意义,只要布雷尔老爷不要,一切毫无价值。
他被拦在一边,只能眼巴巴看着他们忙忙碌碌,但手中的靴子他从不曾放松。他还没送到布雷尔老爷手里,他还不能离开。
布雷尔老爷冷眼扫视指挥了许久,在一辆马车从府里出来之后,脸色终于有了松动,快步上前殷切地询问马车里的人,嘘寒问暖,不停往里送东西。
一番安顿之后,马车被拱卫着哒哒往外走。
布雷尔老爷也钻进了另一辆马车,在入车前,视线无意间瞟过他,顿了一下,看了看他的脚,思考两秒,指着他道:“你,以后就叫阿杰尔,负责保护彦。”
他就这样有了名字,叫阿杰尔,也有了人生的意义——保护一个人,他的少爷,彦。
02
这一保护就是七年。他十七岁,少爷十六岁。
少爷温和地对他说,“以你的天赋,不应该埋没只做我的一个护卫,你该去进修,合该做个将军。”
他的心蓦然一紧,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难受,但老爷已在年前去世,他除了能听少爷的,还能听谁的呢?
少爷说他应该做个将军,那他就该做将军,他必须做将军才行。
临行前一晚,他和以往一样照顾少爷洗漱,坐床边拍抚着少爷的背哄他入睡。
他想要再看一会少爷再在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