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里的劲儿过去了,这会手掌上的伤口也突突的叫嚣着,他四下张望以期能缓解一二。
咦,这个视角倒是新鲜。从连奚的肩向前方看去,视野开阔了不少,呼吸好似也变得顺畅了。
“唔!” 忽然脚下一个跌迾,乔淮的脸猝不及防直直撞上了连奚的后颈。
“你没事吧。”
连奚站直身子,侧头探询的看过来,余光只瞧见一个俏皮的发旋,和露出的一点泛红的耳尖。
“我没事,放我下来吧。”乔淮腾出一只手捂鼻闷声道,另一只手却还不忘紧攥着连奚的衣服。一双修长的腿更是下意识的收紧了几分。
“……”
身体摩挲间,连奚默了一瞬,又抬步继续往前走去,只是步子比之前要快了些许。
“我说放我下来呀,小爷自己能走。”
“别闹,你伤着呢。”
可他只伤了手呀?
正欲脱口,无意中却瞥见少年耳后悄然爬上了一抹红,为他终年不变的脸色添了彩。
咦?
乔淮眨眨眼,敛了声。
2.
说起来,乔淮还是头一次被人背在身上。
他想起小时候每每躺在泥地上打滚想让阿娘背背他,阿娘就会一脸嫌弃的操起擀面杖把他撵下河去洗澡。后来阿娘身子不好了,他也不敢再提了。
连奚的背很宽,他靠在上面,眼皮渐渐沉重,阖起。
“戏子最是无情,老爷也不知被灌了什么迷汤,竟真当老天眷顾,还能从烟花地里捡回自己的骨肉。”
姨娘们的讥讽在黑暗里突兀的响起。
他又看见了淮水边的小院子。
那个人是不是他的生父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阿娘卖艺只是为了养活他,走下戏台卸下戏装的阿娘是强悍又泼辣的女子,以至于周围没有哪个地痞流子敢来骚扰他们母子。
他的名字的确是就地取材,但他没有告诉连奚后面的话。
淮,淮水也。
阿娘说,她是淮水上的风尘,而他是河里至清的水。
他一度怨恨她留给他的这张脸。甚至许久不曾照过镜子。
到头来,淮水上的风尘相隔千里还是烙在他的身上,多么讽刺。
但他又怎么会不懂她的苦心呢,她明知道那个人为她痴狂至此,哪怕让他一辈子作为她的影子任那个人摆布也罢,只为他能活着。
那些人笑话阿娘是个戏子,笑与看客,哭与看客。台下的人图完了乐便散了,嘴里却还说着戏子无情的混账话。
小时候被阿娘没收了糖的他哭的很伤心,可是哭过了依然吃不到糖。同样的,被关在深宅里的他也明白了阿娘不会来接他了,掉再多的眼泪也无济于事。
阿娘一定是放心的吧,她知道他也和她有一样的心疾,她拿准了那个人最后不会作出出阁的事。这是步险棋,她赢了,可是谁又问过他的意思?
戏子真的无情么。大概吧。
于是他给自己搭起戏台子,有声有色的演了起来,只是这次轮到看客们不好过了,这出戏未结束谁也别想离开,且看他把无情二字演个明白才好。
直到连奚出现了。
他不看他演的戏,他只是塞给他想要已久的糖,让他不要再哭了。
这个人把他从戏台子上硬生生拽了下来。他说——乔淮你是傻子么,躲不过就跑啊。
你才是傻子,你又何必和我一起跑啊。
久积的情绪酿成了酒,直叫人沉醉其中,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眼睫上挂着的水珠儿汇成两股小溪淌下。
乔淮睁开迷离的眼,恍惚间顺从本能依眷的在肩头蹭了又蹭。
如若能一直这么赖在他身上,去哪里好像都不重要了。
3.
背上隔着衣料透来温热的湿意,连奚垂下眼眸。
乔淮……还在哭么。
小少爷安静的不似寻常,他却反而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假装步履匆忙未察觉到身后人儿不声不响的情绪。
头顶的光线愈渐晦暗,两旁高低的灌木不时冒出头来纠缠他们的衣角。
颠簸终于趋于平缓,连奚跨过台阶,微微带喘着来到一扇门前。
随着“吱呀——”一声,他的背后探出一双湿漉漉的杏眼来。
“这就到了?”
连奚对这尾音里夹杂的一丝失落有些好笑。片刻功夫,他就做好了和自己浪迹天涯的准备了?
“前门落了锁,不过好在后门的门栓早就朽坏了,一推就开了。”他终于肯放下背上的人,牵过那另一只未受摧残的手,“你跟我来。”
两人说话间,隐约能听得回音在头顶盘旋,一室空寂便就热闹了起来。
乔淮跟在连奚后头走上一条沿着墙壁螺旋向上盘桓的木梯,身后稀疏几道光将交叠的影子斜映其上,再往上便又没入了昏暗的甬道。
梯子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