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这么多年听他的话是为啥?”
“不想让马叔为难,”关藏看着他说,“而且没有遇见你。”
严恪己疑惑道:“你是研究葬仪的,不是研究撩妹儿的吗?”关藏没懂,就笑,他继续问:“你为啥要研究葬仪啊?”
“外婆信佛,走的时候请了大师念经超度;父亲呢,就是本地风俗普通流程;爱丽丝的葬礼没有外人参加,我们给她简单地准备了西式仪式——等到我妈妈,仪式很简单,但准备了很多很多花,不名贵,野花什么的都有,墓碑也是雕花的。”关藏娓娓道来,“不觉得很有意思吗?葬礼好像是那个人留在这世间最后的名片。”
他出神地想了一会儿,对关藏说:“我死的时候要穿着名牌和珠宝!棺材上镶着施华洛世奇!镶满,少一颗都不行!”关藏认真地记下了。又听他问:“你呢?”
“我会让你‘杀’掉我,死在你的手里。”关藏说道。
“我可能比你先死呢?”
“那也会死在你手里。”关藏在椅子上微微摇晃身体,像个憋不住激动的小孩:“我最近经常在想这件事,有好多想法,想到就好开心。”两手搭在一起,好像握着什么东西,放在心口,闭上眼睛:“我要做一个恪己的心脏模型,一比一大小,躺进棺材的时候这样放在手里。”
严恪己想了想,轻轻地一笑,又很得意:“你真的是个变态啊——要镶钻哦。”
关藏更开心了,抑制不住兴奋:“美美我们回家呗,我想摸你!”
“你他妈能等我吃完吗?!”
关静园又一次因为高血压进了医院,孙令娴着急地问大夫:“天天盯着吃药,怎么还是不行呢?”大夫也无奈,“不光是吃药,情绪也得注意呀。”
孙令娴叹了口气,没说什么。马千家去医院,关静园没见他,让孙令娴转达:“小马呀,这阵子老关真的是有难事儿,你先歇歇,关藏的事你先放一放。”马千家什么都没说,转身就回家了。
关静园已经打定了主意,他对关静园没用了。
“怎么办呢,乐花。”他喃喃地说。“我干脆带着关藏跑了得了,要不然,他可能真要杀了你爸爸——”想了想,马千家又说:“或者我就不管了,让他自由比较好吗?”
“关藏跟你那个时候一样,开心,快乐,每天晚上都盼着第二天。我没做到的事,那个严恪己都做到了。我有什么资格让他不开心,开心又没罪。”
“马大夫,我开心有错吗?”关乐花问他,马千家答不上来。“爸爸说他是流氓,可是跟他在一起我好快乐,我是不是个坏女人呀?”
关乐花望着他,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不安,无措。她也确实还是个小姑娘,天真可爱,温柔善良,半辈子没出过门,见的人两只手就数得过来,早已深陷险恶,却仍不知人间险恶。
“你不是,当然不是。”
关乐花摸摸肚子,悄悄说:“马大夫,我只告诉你。他不是流氓,是天使!”说完害羞地笑,“天使都是金发蓝眼睛的,是吧?他的小孩也一定是金发蓝眼,叫她爱丽丝,好不好呀?”
马千家点点头,说“好啊”。回到办公室,关起门来抽了自己一耳光。
从他对关乐花心动的时候起,他就知道,自己在关乐花面前,没资格当她的大夫了。也没资格做任何人的大夫了。所以几年后接到关静园的电话,他立刻辞职来关家,满足自己的私心,陪伴关乐花最后的时光;然后在关藏身边,做一个“有一点心理咨询经验”的监护人。
他的职责就是让关藏平平安安地,快快乐乐地,度过这一生。做一个普通的富家子,继承关达,娶一个合适的老婆,留下后代,生个健康可爱的孩子。
“可我哪一样都没做到,没让他平安,没让他快乐。”马千家喝到半醉,对着照片哭。
关乐花死后,他留下了当年送给关乐花的那条裙子,参加完葬礼,回来把那条裙子烧了。就当再送她一回。以后每一年,他都烧一条印花裙。反正也不知道送什么别的。
遇见关乐花之前,马千家没恋爱过,关乐花走了之后,马千家也没恋爱过。他做不了逗人开心的流氓,他只是个怀着深沉爱意的懦夫。
哭完了,马千家给庄百心打了个电话,问她:“你真的能联系上关藏吗?”
庄百心正在爸妈家吃饭,她妈妈新蒸了一锅发面儿大白馒头,她爸爸炖了红烧大鲤子,找个深一点的鱼盘装了,盛了快要溢出来的汤。庄百心掰开一个热气腾腾直烫手的馒头,撕了一角沾上鱼汤,看着酱红色鱼汤迅速了浸染蓬松的白色馒头块儿,放嘴里吃了。
电视里正播新闻,大力反腐,打击“老虎”。她爸爸说:“不知道又几个落马的,过一阵你们都得出专题。”
庄百心夹了一筷子鱼肉,笑:“老庄懂得多。”
“这有什么懂不懂的,新闻是政Z的一部分,就是上面的态度,你以为让你们瞎报呢。”老庄干了一辈子宣传工作,深谙个中之道。喝下一口小酒,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