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学塾里有位小柳先生……

    学孰边不知何时有的这棵怪柳，初初开春时便绽出小如米粒又艳丽无比的花儿来。学孰临着小镇外边的水，那棵怪柳便是栽在水边。远处是一圈围着水的冒着青绿色的山，山裹着水，水围着小镇。夏日一来，水清得紧，怪柳腰肢纤细，体态婀娜，好似一位微微弯身的佳人，长丝绦般的叶条儿只管垂着，只要风一来，不胜柔弱的柳枝便随着拂摆。但不管风怎样强迫它飘荡，怪柳它始终倔强地站在原处，风一停，它就静静地像从前那般沉浸在虚无中。

    也是不知何时起，学孰里有的这位小柳先生。村民们都不知道小柳先生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座小小的江南临水小镇，他好像就是悄无声息、平白无故地来到这里，又不声不响地开了这家私塾。

    大家懵懵地只知将孩儿往学孰里送，也盼哪，孩子们学着念那么几句圣人言语，将来长大更有些出息，对小柳先生似乎是一无所知。

    小柳先生看着年纪不大，却生得一副好样貌，周身气度不若富贵人家，却更胜一筹，举手投足皆似画一般。有时人只静静坐在一处阅书，也引得镇上女子躲在竹子丛中，不顾夏日蚊虫，也要你挤我压地堆在一团，兴奋不已地看着小柳先生行止。

    男人们见了，便要唾这帮女人：“嘿！这般不害臊的死女子！怎地柳先生也看得上？”也有人要酸，批这帮女人只晓得看那一张脸，嫉妒不已：“嗟！这先生除了一张脸又有什么了得？难道如我阿二这般能下地干活？你看那小身子板，嘁！”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学孰离他们干活之地离得可远了，大家每天绕这么远的路不就是为了“顺路”来多看几眼小柳先生嘛？！

    小镇民风剽悍，女子不缠脚，不在闺阁里老老实实地绣花，爱凑在一堆唧唧歪歪地讨论男人。男风也是有的。村民们虽没读过什么书，也形容不出小柳先生的绝世风姿，只会说：“啊呀！柳先生真是怪好看的。”也常有人心猿意马，朦朦胧胧生出些别的心思，但他们知道柳先生的美是独一无二的，需得好生护着。大部分人心思就更简单了，老远望上小柳先生一眼，真心实意只是为了小柳先生美好的容颜、清越的身段、出尘的气度，别的什么也没想过。

    这座小镇仿佛与世隔绝，从不知晓外事，时间在此处行得也就格外慢悠悠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孩子们的欢笑在学孰下课后便充斥着整座小镇。岁月悠长，静美安好。

    小柳先生也一直没什么改变，永远是那清丽眉目下温温柔一抹淡笑，大家每每也还是躲着偷看，但这难得的美好时刻从未持续过多长时间。往往柳先生一笑，大家就晕晕乎乎的了，心也酥软得要化了一般。可孩子们一走，小柳先生便回去了。

    小柳先生就住在学孰的后院里，他有一位厨娘，专管他的食宿，另有一位年纪稍老的，似乎是作管家什么的老仆人，可看小柳先生也没有一个老爷的架子，对下人与旁的人毫无差别，害得大家初时差些便将那俩认作柳先生双亲。也罢，小柳先生天生气度便与这些俗人不同，若如乡里横行的富家少爷一般欺恶下人，倒更令人惊讶。大家反而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样的小柳先生才是最好。

    按理说，无论一个什么人，到了某地像小柳先生一样久，却还没与镇上的人熟络，真是奇也怪哉！可到了小柳先生身上，大伙儿又觉着再正常不过了。小柳先生除却与私塾的娃儿们授课，私下里是不怎么爱说话的。你若与他攀谈，小柳先生只拿那一双温然的眼眸望着你，不说话，眼神真是能叫你整个都酥了！就是面对那样一个神仙似的人物，你不敢说一些庸人俗务来惊扰他，尽管小柳先生真诚地望着你，等着你将话说下去，却只教你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于是，大家伙儿经过这一遭，再想前去与小柳先生说上几句，心里头便不由自主浮上几分莫名的羞愧，渐渐地都不好意思去与小柳先生寒暄，只默默地看着，得时才能与其远远打个招呼。

    从小柳先生处自是掘不出什么可用之料，大家就瞄准了他家厨娘与管家。

    厨娘管着小柳先生的饭食，每天自是卯时上早市去买入各家最新鲜的食材。厨娘买饭食从来只挑最好的，因为小柳先生止有一点是最注意的，即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据说小柳先生小时起厨娘便跟着，这就是厨娘说的！镇上的人老想同厨娘与管家打听小柳先生之前的事，那厨娘倒是个乖觉的，也怪不好惹，她对小柳先生的事一概守口如瓶。一个女人家，做了好些年粗使下人，性格也随之粗爽了许多，也颇精明。村民们总问，问来问去!问得烦了，也就只能得那厨娘一个极不耐烦的白眼，抛下待称取的菜食便要离去。那问的人也只好赔去笑脸，再搭上新鲜的几把葱，才留得这位脾性颇大的厨娘再说几句。

    有时厨娘得空了，杂物事做完了，也难免跑到街上去与妇人们说几句闲话。女人嘛，总是闲不住。她从小柳先生小时便在他家里做事，也就是那时无意中说出的。

    这消息一传再传，镇上的人几乎都有一嘴话要说。这个说小柳先生家养的起厨娘，怕不是什么穷人家，那个要叽叽喳喳凑过来说，现在小柳先生不也养着厨娘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