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好观察出江有瑜心情低落时会去买甜点吃,但并不知道为什么——其实这与她有关。
那还是在江有瑜高二的时候,她因为考了年级第二而被江父训了一个下午。她微垂着眼睫,一声不吭地站在江父前面,感受着来自父亲的权威和怒火,听着对方一遍遍地诉说对她的失望,只觉得外面的天空越来越暗,好像是黑云压城前的压抑和窒息。
训到最后,该说的话都说了,江父看她态度良好,拍了拍她的肩,沉着声音说:“你也知道江江现在还小,就已经显现出玩物丧志的迹象了,我会对她严加管教,至于你,我对你的期望很大,江家的企业最后一定会交给你来打理,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那个时候,江有瑜十七岁,还未成年,便已经一眼看到了自己未来几十年要走的路。
“我明白。”这是江有瑜那个下午说的唯一一句话。
她走出了书房,看向楼下落地窗外阴沉沉的天空,想着今晚可能要下雨。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拿出来一看,是宁好打了电话过来。她现在并不是很想说话,也不想面对宁好,她一如既往地讨厌这个无知者无畏的小胖墩,于是干脆利落地挂掉了电话。
没想到小胖墩持之以恒地给她打电话,有一种不接通就一直打下去的气势。
江有瑜嫌烦了,蹙着眉头把这个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世界清静下来了。
可是她更加的烦躁,眉头深深地拧在一起,眼眸黑漆漆的,仿佛要滴出浓郁的墨来。
傍晚阿姨做了饭,江母跟其他的贵妇参加舞会去了,江父刚刚离开去处理公司的事务,江江则不知道跑去哪里撒野了,只剩江有瑜一个人坐在餐桌前,神情冷淡地咀嚼着佳肴。
忽然余光里一片白光闪过。
江有瑜抬起头来,听到了随光而至的雷鸣声,片刻之后天地万物就笼罩在一片雾雨之中,从落地窗看过去,远处的灯火都被连绵的雨晕染开,泛着模糊的光圈,像是梵高画上的星月夜。
竟有种朦胧的美感。
江有瑜一言不发地看着,突然听到了门铃声。
阿姨去开门,还没等她出声询问,耳边就响起了清脆明快的声音:“我来找江姐姐的。”
她又皱了下眉,撩起眼皮看过去,每个毛细孔都在往外散发着寒气。
阿姨也认识宁好,此刻却小小地惊呼了一下。
落在江有瑜目光中的宁好浑身湿透,头发被雨水打湿拧成了一缕一缕,外面的浅蓝色的裙子黏在肌肤上,露出胸口的一点粉色,她好像很冷,腿肚子直打颤,但她仍冲江有瑜笑了笑,睫毛上的雨珠落下来,顺着脸颊滑下去,像是泪水。
江有瑜站了起来,朝她走过去,冷冰冰地问:“你来干嘛?”
宁好从背后拿出来一个白色袋子,撑开来给她看里面的东西:“我去找你的路上路过一个甜品店,想着不能空手来,就随便买了点。”她早就从江江那里得知江有瑜考了年级第二,再结合江父一贯的态度和教育理念,不难联想到她被训话了,是以她等到傍晚打了电话过去,发现打不通后就立刻明白,有瑜姐一定是不开心了,这才急匆匆地赶过来想陪着她。
江有瑜瞥了眼看着颇为诱人的甜点,耳边又响起了第二道雷声,没什么表情,却也没出声赶走她。
虽然此刻的江有瑜看着不近人情心冷情淡,实则确实是乱了一点心神,以至于没有意识到全身湿透的宁好为什么能把甜点护的这么好。
这是宁好的一点无伤大雅的小心机。
宁好看她不说话,突然打了个喷嚏,抱着自己的胳膊,问道:“有瑜姐姐,我好冷呀。”
江有瑜这才有反应,侧身让她进来,转头让阿姨去找合适的衣服来,然后抱臂等在一旁,直到宁好洗了澡换好衣服吹干头发之后,才淡淡开口:“没什么事就回去吧。”
她不想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露出来,尤其是让宁好看到。
宁好本来是想赖在这里,可是看到江有瑜漆黑如墨的眼睛,忽然觉得或许这个时候江姐姐更想一个人呆着,不想被人打扰,她如果像平时一样狗皮膏药似的黏上去的话,可能会遭至反感。小宁好并没有很深入地去想为什么,只是直觉告诉她此刻最好离开。
于是她也不再多说什么,而是把甜点放在餐桌上,嬉皮笑脸地说了几句家常话,又离开了。
家里又只剩下江有瑜和阿姨两人。
看着重新归于死寂的客厅,江有瑜有那么一瞬间陷入了恍惚,想着刚刚是否真的有人来过,然而下一秒她就闻到了空气中那股潮湿的味道,以及看到餐桌上的白色袋子。
她走过去,随手拨了下袋子,露出里面又软又香的甜点,手指定格在袋子上,一秒,两秒,三秒,她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着,拿起了其中一块,缓缓地送入嘴中。
意外的,味道还不错。
后来江有瑜每每回想起这一幕,舌尖就仿佛再次飘起那股香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