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西岚抬起头,脚步一顿,“恃兵猖狂?”
她转了一圈,担在肩上的绝焰刀首尾画了个圆,“还请燕公子睁大眼睛看清楚,这周边,本将军可只有一个长随,又何来恃兵猖狂一说?”
“嘶——”她眯起眼睛,“难不成,这一说是燕姐夫为了帮这小美妾争红狐,故意加到我潘军头上的罪名?”
穆西岚在燕府前闹了几日,大半个长安都知道了她与燕家的关系,也知道她来长安是为了帮她姐姐讨回公道。眼下见燕淮对这小妾如此回护,围观的百姓便想着,事实真相或当真如穆西岚所说,燕府宠妾灭妻,应是八|九不离十了。
眼下穆西岚把话题拉扯到那小妾身上,便是让燕淮和那小妾众目睽睽之下挨刀子。若是再过火些,燕家的世家名声,恐要就此毁于一旦。
穆西岚有些惋惜,道:“本将军自知燕家三代世家,耽美之家,姐夫是大雅君子,守礼奉法,若非有人唆使,是万做不出败坏家风之事的。不若这样,姐夫若是君子端方下不去手,就把那小美妾交给我,我僭越些,自替死去的姐姐正正燕家家风,如何?”
燕淮被他抢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话赖话都被穆西岚说了,一口一个为燕家着想,不过是想打着为他燕家好的名声,趁机笼络幕僚士子心罢了。她那日刚进长安,可是避开众人在他耳边放言,要他生不如死!
“穆西岚,你少假惺惺!这狐狸,我燕淮不要了!”燕淮勉强维持住世家风度,拉着美妾就要走。
美妾一边走一边眼泪婆娑,哭着道:“燕郎,奴想要那只火狐,那小东西可爱得紧,早先养的那只狸奴被大夫人捏死了,还不许奴养只更凶的吗?奴养不成它,那奴也不活了!”
这美妾名叫绯儿,能得专宠,也是颇有心计的。
绯儿心知若是燕家燕淮这棵大树倒了,她就要漂泊无依,任人看不起。眼下穆西岚步步紧逼,燕淮束手无策,为今之计,只有她能凭着柔弱扳回一成。此次以命相搏,若是博赢了,自得燕淮百般宠爱自此无忧,若是搏输了,不过也就是一死。
绯儿胆识也算过人。想定之后,趁着众人猝不及防的时候,梨花白从光影里翩跹而过,硬生生扒开人群投了河。
“绯儿!”燕淮怒目圆睁,撕心裂肺。
可他仍没喊住美妾,随着“咚隆”一声,水花四溅。
穆西岚眼底发沉,双唇紧抿,攀着长刀的手紧紧捏了起来。
越萧与越朝歌并肩立在画舫船头,越萧刚打算把方才未说完的话说出口,把未赠的礼物赠出手。忽然一抹白影从眼前闪过,落入河道里。紧接着传来一阵大喊:“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碧禾就站在越朝歌身后,一听有人落水了,忙脱了鞋袜,道:“主子!有人落水了!”
说着,还未等越朝歌说些什么,她便一个扑棱扎进水里。
碧禾自小在水边长大,水性极佳,力气又大,也因着距离近动作快的缘故,几个大男人都没游得过她,不一会儿便把人救到画舫上。
她自己淌着一身水攀回画舫上来的时候,尤不知自己闯了祸,直到那岸边上立出一抹扛刀的火红身影。
穆西岚弓步踩着阑干,手肘倚在膝上,马尾发梢从肩上滑落下来,显得很是潇飒。她望着画舫,见那画舫不似寻常,没有挂出表明身份的木牌,便大声喊道:“革下何人?可知此女不能救,救了她,就要毁了燕家了!”
越朝歌凝起长眉。
燕家,是潘云虎大女儿的婆家?
尚未窥见全貌,越朝歌不会庸妄置评,何况多年来,她已经养成了不轻易卷进纷争的习惯,因而只是敛声,带着些许探究,眸光张扬看向声音来源。
越萧也定定注视着那抹光利长刀,轻轻蹙起眉头。
竟在此处遇上了她。
越萧的目光太过冷冽。
穆西岚察觉那道熟悉的目光,遥望过来,借着斑驳光影看清了画舫船头立着的两个人。一个是她今日午后见过的,长身鹤立的凛冽玄衣;一个是身段玲珑,傲骨端绰的妖绝女子。
竟然是他。
越来越有意思了。
穆西岚挑起唇角,借着这个机会,探探越萧的人品底细,岂不更好。
她饶有探究地,目光从越朝歌身上逡巡而过——
通常气度尊贵的女子都会在意声名,见人落水必救,见人被欺负必袒护,可这女子瞧着雍容贵雅,倒没有那些俗想,从方才到现在都只是笼手贴腹而立。太远了,看不清神色,却能从她举止身骨看出,她在不动声色地,仔细观察着周遭,凝惕着事态的发展,并未急于妄下论断。
越萧立在那女子身旁,长臂揽着她的纤纤细腰。两人迎风沐月而立,身段卓绝,孤标傲世,似是凡尘俗世都不入她们法眼。
画舫上的美妾面色苍白,吐出几口水来。她眼尖得紧,甫一醒来,便翻过身要去拉扯越朝歌的裙角,“菩萨,救救奴,救救绯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