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旁人帮忙,她需要一手提线,一手滴颜料,着实有难度了些。加上血玉原本的划痕极深,若再开出一个豁口倾注颜料,血玉就此损毁的可能性就占了七成。可若不开出一个豁口,这些颜料难以顺|滑倾注进去,也有可能造成玉珏里面血色凝结的现象,届时,这块玉珏的珍稀程度就大不如前。
碧禾在她身后的桌上摆了午膳,一边忙活一边道:“长公主,先用膳吧。”
越朝歌拧着细眉,放下银线,取了面纱盥手,两指拎着一本古籍走到膳桌边上,边看边吃。
碧禾见她这样用功,往血玉台上望了一眼,道:“长公主可是遇到什么瓶颈了吗?”
越朝歌道:“颜料还是不对。”
碧禾见她神色较今早好了许多,便有意逗她笑,一边布菜一边道:“依奴婢看,血玉血玉,血一样的玉,取血注进去,这天上地下,还有什么颜料花汁能比它更相宜?”
越朝歌翻书页的手指一顿,抬起头,“血?”
她怎么没想到呢?
竟是舍近求远,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
饭才吃了小两口,碧禾甚至还没把桌上的菜式每样夹一筷子过去,越朝歌就盖上古籍,起身往血玉台这边来。
她重又带上面纱,转头让碧禾取来一个白玉牒。
发亮的银针在指腹比了又比。
越朝歌和越萧不同,是个怕疼的人,身上破了一小块油皮眼泪就要掉出来,此刻拿着银针要刺指腹,实在有些怕得紧。
碧禾取了白玉牒回来,正见她缩着肩膀,眯着眼“跃跃欲刺”。
“长公主使不得!”碧禾惊慌,先喊了一声。她忙走过来,万没想到自己的一句玩笑话竟让越朝歌当真以血作引,急道,“长公主金尊玉贵,娇养的皮肉,哪能如此?取奴婢的血吧。”
说话之间,越朝歌把手伸到白玉牒上,食指一摁,鲜红的血滴妖冶如花,落入盘中。
指尖传来细小而剧烈的疼痛,越朝歌扔了银针撂开面纱,把手指含入口中,吮着伤口,眼底的泪意已经涌了上来。
好在她刺得浅,疼过去之后,指尖已经瞧不出伤口了。
越朝歌深深吸了一口气,缓了过来。
她盯着玉牒里的血,对比血玉,果然颜色如出一辙。
血相比起调制的颜料来说,拿银线引渡更容易些。她取银线末端沾了一点血意,沿着瑕疵处的缝隙小心翼翼喂了进去。血珠进入玉珏的一瞬间,犹如浓墨滴入清水,血色如烟墨般,在血玉之中滚滚散开。
色泽与原来的还是有差,深了些,可散成云烟状,无端更添了一丝精绝的绮丽。
接下来的步骤相较而言就简单了许多,越朝歌用尖嘴银箸取了早就备好的细玉珠,一颗颗填入瑕疵之中,切磋琢磨。最后让碧禾打了个简洁好看的络子,把血玉做成了一个红绳项坠。
越朝歌提着这项坠,满意地端详了半晌,这才放入驼白木纹的桐木方盒之中,伸了个懒腰,彻底放松下来。
外头天已经黑了,夜风更急,从轩窗望出去,九曲回廊上的灯笼被风吹得左右款摆,灯影摇晃。
越朝歌一顿,因修玉而排解开的堵塞感渐渐涌回心脏。
越萧还没回来。
碧禾正在摆晚膳。
越朝歌伸手拿过漂亮的烫金请帖,捏了捏,抬眸道:“碧禾,先伺候本宫沐浴。”
今夜赴鼓鼓里约,越朝歌特意穿了一身樱粉撒银渐变的齐胸襦裙,丰盈的心口处,系带是吸睛的湛蓝地纹金羽,垂绦如坠,亮眼的金片悬在最下端,随着她的步履,一步一飘摇。
碧禾选了些金银项圈随她挑,越朝歌挑了一个万物生的灿银色项圈,坠子是一颗晶莹圆润的东珠。东珠垂在湛蓝地纹金羽系带上,泛出莹泽的水水蓝光。
碧禾早已看惯越朝歌的无双妖妍,可这一身搭起来,她还是忍不住赞道:“便是月宫的嫦娥娘娘下凡了吗?”
越朝歌闻言,收拾系带的手一顿。
她的心境太差,以至于听什么都像有隐喻一般。嫦娥偷灵药,常驻广寒宫,她像嫦娥,是不是从此也要碧海青天夜夜心。
“越萧回来了吗?”她问。
碧禾道:“还没有,许是路上耽搁了,又或者直接去了鼓鼓里也说不定。”
越朝歌垂下眼眸,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越萧给她准备的马车,仿造的是她在京时的车舆,金玲作响,细绸长苏。时逢秋夕,长安没有宵禁,热闹非凡。街上俱都是耍把戏的堵住去路,越朝歌耽搁了一会儿,让车夫听她的指令走。
她年幼时常随母后一道出宫胡闹,可母后不记路,常带着她便走丢了,为了避免父皇吹胡子瞪眼想生气又不敢发作气坏了身子,长安的街市,她从小就烂熟于心。
马车走了无人小道,一路飞驰。
往日的禁宫多多少少会有兵卫把守,今日许是越萧做了什么,马车纵贯宫门,竟一路畅通无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