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像一条搁浅的鱼,被冰凉的手捧起,重新放回海里。
负担感重的人, 从来只能自己施舍,不能被救。可这一刻,越朝歌觉得,越萧的救赎来得无比温柔,像隆冬后吹过面颊的第一缕春风,是她的期待已久,送来她的如释重负。
红唇勾起,眼泪滴落下来。
她抬手拭去,小指从宽大的繁华袖里偷偷探出来, 勾上了他自然蜷缩的食指。
越萧垂眸看了她一眼,目光恢复温度, 神情又有了生机。
“走吧。”
一道柴扉,隔绝出两个世界。
门里秋阳破开云层, 温和潋滟, 门外阴云密布,秋风萧条。
穆西岚脸上浮起一抹冷笑,盯着消失在庐廊里的背影, 眸光渐渐冷却下来。
孟连营迈开步子,刚要跟上去。穆西岚懒懒直起身,大声喊住了他:“孟先生——”
“霍起升霍大人,怎么没来啊?”
孟连营脚步一顿,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掩了下去。他转过身来,拱手道:“穆小将军,闻名不如见面,果然飒爽英姿,女中豪杰。”
穆西岚点着头笑道:“孟先生也如传言那般,玲珑心思啊。”
她收起笑意,直接道:“本将军就开门见山了,霍大人给本将军来了封信,专门道歉的。”
她下巴一划,让后面的兵卫奉上霍起升的信:“孟先生瞧瞧?说不定看完之后,孟先生与霍大人,还有本将军,都能达成共识。”
孟连营打量着她脸上的神色,身手接过信,展信而阅。一切如穆西岚所料,愈是读到后面,他的脸色便愈发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
孟连营看完,手轻轻颤了一下。他叠起信,递还给穆西岚,转身便进了素庐,连寒暄作礼也一并没有了。
看来,共识没有达成。
单薄的信纸夹在穆西岚指尖,秋风吹得狂放,把它吹撕出一道口子。
信上,霍起升写明了他所知道的,越萧到目前为止的行事计划,希望得到穆西岚的谅解和支持。还以项上人头做担保,若潘军协助越萧成事,等越萧位至九五,他将力荐潘家女儿凤翔九天,入主中宫。
孟连营千算万算,没料到的是,霍起升竟然会如此愚蠢,愚蠢到在这种时局还以赤诚之心去对待潘云虎和穆西岚。天下动荡,稍有兵权地位的人谁不想荣登为王,把行事计划全盘托出根本就是自曝其短。
孟连营糟心极了,连一贯的温和气度都消失殆尽。他不知道,除却给穆西岚写信,霍起升还和谁通了消息。
想了想,孟连营还是觉得不放心,脚步一顿,转入素庐一间僻静的房间里,要侍从准备笔墨。
他立刻修书一封,吹干墨迹叠起来封好,交给侍从,抓了大约五两碎银子放进侍从手心里:“这封信,快马送到骊京东市楹花坊三岔路口大楹花树下的人家,交给一个叫孟行义的人,一定要亲自交到他手上,切记!”
五两足是好几个月的工钱。
侍从推辞:“先生,用不上这么多。”
孟连营道:“快去!除去盘缠,权当是我给你的谢礼。记住,一定要亲自交到孟行义那小子手上。”
侍从去后,孟连营出了房间,反身关上门,看着园子里枯黄的满地桑叶,顿了顿,快步向议事厅走去。
议事厅明华堂中。
越萧坐在上首,面色沉肃,垂着头把玩越朝歌的手。
满堂十九把交椅,除却孟连营的和未到的泾州守将樊四臣,还空了两把。
眼下,整个明华堂里,袒腹而坐者有之,正襟危坐者有之,打量越萧和越朝歌者有之,交头接耳者有之,高谈阔论者有之,一时间形态各异,却都没人上来和越萧套近乎,瞧着各有心气,都在试探别人的态度。
越朝歌的手被越萧把着,葱白的指尖转动越萧食指上的赤金扳指,目光扫过堂下所有人,压低声音笑道:“看来,我们家阿萧还要再下功夫。”
她的话里有几分潜藏的担忧,掩饰得很好,但没逃过越萧的耳朵,即便她的称呼很大程度上让越萧心跳加速,无暇捕捉旁的情绪。
“别担心,”越萧轻轻勾起唇,“鸽子姐姐,你再唤我一遍。”
越朝歌长眉一挑,故意唤道:“越萧。”
“不是这个。”
“那是哪个?”
“你方才唤的那个。”
“哪个?”
“……没事。今夜大姐姐就知道是哪个了。”
越朝歌一愣,整个脸红得透透的,抬脚在越萧脚面狠狠碾了一把。
越萧见她转移了注意力,收起了不合时宜的调戏,望向堂下道:“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
明华堂为之一静。
所有目光都胶着道他身上。
随后,站着的人走到位置上坐下,坐没坐相的人也直起身来,正了正衣冠。
越萧携着越朝歌的手站起身来:“家父旧时曾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