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喜临门,众师兄弟都很为他高兴,就连郑先生,这几日都有些绷不住严肃的脸,走路轻飘飘地。
郑衡自己倒是淡淡的,颇有几分宠辱不惊的味道,沈清疏却知道,大半是因小师妹之故,婚期就定在四月初一。
造化弄人,她只希望婚礼之后,郑衡能够渐渐看开,毕竟严大人的女儿也是无辜的。
在古代生活久了,沈清疏也见惯了盲婚哑嫁,婚前寥寥几面就决定了终身,遇见什么人全靠人品,实在是不靠谱,但在这样的社会风气下,也不可能自由恋爱,只能指望自己运气好点。
四月初一这日,沈清疏做为弟子,也被邀请去参加婚礼。
她携了林薇止一起,也算换换心情,府上这几日实在太压抑了,老刘氏的病拖着不见好,放榜游街那天都没去看。
她生着闷气,沈清疏每日探望,都对她不理不睬,单方面冷战。不管她是真的生病还是以病迫她,沈清疏心里压力都有点大。
到了郑府,两人先去见过了郑先生夫妇,郑先生这段时间好事连连,今日更是红光满面。
言语间提到郑衡,沈清疏心里又免不了可惜,面上便带了些出来,让林薇止瞥见。
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不免想得多了些,自她们成亲,她还没见沈清疏对哪个女子有所不同,不料今日她小师妹成亲,却唉声叹气的。
莫非是她从前的心上人?
沈清疏全然不觉,见过长辈后两人分开,她自去寻几个师兄弟。
等到了迎亲之时,张灯结彩,新郎官打马来了,新娘的兄弟并师兄弟将门堵了个严严实实,这些人皆是一时俊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刁难的题急得新郎官直冒汗。
沈清疏也去看了一会子热闹,新郎官长得还是白白净净的,官宦子弟,听说人品性格都算上佳。
她跟着出了两道数算题,看新郎官抓耳挠腮,连连摆手求饶,也被气氛带得开怀大笑。
等一转头,看见角落里静静站着的郑衡,又觉得自己有点不当人。
唉,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今日对他以外的人来说,确是一件喜事。沈清疏敛了笑容,走到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干巴巴地问:“师弟,没事吧?”
郑衡扯起唇角,微笑道:“新郎挺好,我挺替她高兴的。”
他一双眼温和地看着那边,脸上笑容浅淡,看起来似乎正常得很,沈清疏却注意到他不自觉颤抖的指尖。
她叹息一声,揽住郑衡肩膀默默陪他站着,还能再说些什么呢,参加心上人的婚礼,是任何言语都无法平息的心碎难当。
郑衡还能站在这里,勉力维持着平静,已经是很难得了。如果换成她,很难说会不会在婚礼上做出什么来。
过五关斩六将,新郎官终于到了门前,新娘被弟弟背着出来,凤冠霞帔,新郎却是他人。
郑衡怔怔地看着,四周喧哗声远去,灵魂仿佛飘浮在空中,拉扯着,不由想起从前的琐碎往事。
倘若他六岁时,不曾到郑家就好了,便不会遇上她,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倘若那年夏天,没有对上她黑亮的眼睛就好了,他便不会陷入网中,无法脱身。
倘若时光永远静止在十五六岁就好了,不用去面对现实,一切都是刚刚好。
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他知道,他一个农家子,得老师赏识,父母亲人都还指望着他,没有什么资格去伤春悲秋。
他拼了命地读书,中解元,中状元,可一切早有定局,最开始就错了,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脚下迟钝地跟着人群走,终于新娘上了花轿,像是慢动作一样,轿帘缓缓落下,掩去了轿中人身影。
沈清疏担心地看着他,男儿有泪不轻弹,她却看见郑衡眼眶湿润了,他肩膀无力地垮塌下来,低着头,让人辨不清他脸上神色。
人总是越长大越现实,少年人的情感虚幻,像是无根的浮萍,却也最是炙热纯真,无需权衡,便能把整颗心都掏出来。
也许很快郑衡就会忘了这一切,也或许,会藏在心里一辈子,白发苍苍时亦不能忘。
沈清疏贴心地挡着他,安静等了一会儿,摸出一张手帕递过去,郑衡垂着手没有接。
沈清疏叹了口气,其他人都跟着走得差不多了,就剩她们两个,她不得不提醒一声,“师弟,走吧,送嫁了。”
顿了顿,又迟疑着提议道:“要不然,你就别去了。”
郑衡终于抬起头来,他唇上咬出了深深的牙印,眼眶发红,整个人像是牢笼里的一头困兽,发出死前的哀鸣之声。
“师兄……”他喉咙干涩,喉结滚动了半天,才吐出两个字,不是喊沈清疏,而是不知道说什么的茫然无措。
沈清疏搭着他肩膀,不忍地劝解道:“师弟,别为难自己了,回去睡一觉吧,明早起来就忘了,老师那边我去替你解释,就说你身体不舒服,人这么多,他也不会在意的。”
郑衡木愣着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