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当大人如此称呼,叫我老周便是,”周师爷摸了摸胡须,“大人怎么看?”
沈清疏想了想道:“我觉得,这几人见我年少,经验浅薄,不免心生轻视,但又因我来头甚大,摸不清我的底细,表面上都暂且装得毕恭毕敬。”
周师爷赞同道:“正是如此,这些人都是本地大户,在本县盘踞几十年,关系错综复杂,大人想要治理好地方,离不开这些人,但又不能完全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因此首先要折服这些人,这其中的度大人要把握好。”
“您认为我应当如何做?”
“大人初来乍到,双方互不了解,先不要轻举妄动,应熟悉本县事务,了解清楚这几人秉性,一切了然于心之后,再去谈治理弊病,发展民生。”
沈清疏点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她虽然顶着一个知县的头衔,却是孤身一人,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不能想当然,肯定要熟悉情况才能做事。
晚间沈清疏准时赴宴,在县城中挺大的一座酒楼,除却县衙官吏,城中的富商名流也来了不少,很是热闹。
沈清疏坐在主位,讲了些客套的开场白,便是吃吃喝喝,她仔细数了数,她这一桌有近二十个菜,比诚意伯府还夸张。
经过这几十年的休养生息,燕朝已从战乱中恢复过来,正处于高速发展之中,即将到达国力的巅峰。
可平民百姓,每日辛苦劳作,也不过是能勉强果腹,便是这样,不会饿死冻死,不用卖儿鬻女,易子而食,到了后世,却也能称一句盛世之治了。
沈清疏偏头问旁边的张主簿,“这接风宴的花销是公中出吗?”
张主簿一愣,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这新知县莫不是个一毛不拔的主儿,斟酌着道:“不是,大人且放心,我们县衙不需要出钱。”
沈清疏眉头一拢,“那由谁来出,难道白吃白喝吗?”
张主簿连忙解释道:“大人误会了,接风宴城中酒楼都抢着办,酒楼东家是自愿给县衙免费的。”
“哦,原是如此。”搞半天是赞助商,沈清疏一琢磨,三年才免一次,来这么多县里的高消费群体,这广告效应妥妥的,商家也不亏。
行吧,开酒楼的也是人精,没想到知县还有明星效应。
见她缓和了脸色,旁边的张主簿面上笑着,心里暗暗叫苦,从刚才这出来看,这新任知县,似乎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愣头青啊。
他们不怕知县中规中矩、平庸无能,最怕的就是那种啥都不懂,又爱瞎折腾的。
现在朝廷的威信力还是很强的,似沈清疏这种,二十岁的进士,一看就前途远大,他们还是希望能不发生冲突,就尽量不发生。
这时代的官、商地位,如同天壤之别,席间不停地有人过来敬酒,沈清疏略略沾一沾唇,或者干脆以茶代酒,众人便知她不喜喝酒,都端茶来敬了。
沈清疏不禁感慨,所谓的酒桌文化,其实也不见得是酒多么好喝,也许因为这是种权力的象征,能享受到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支配感,可以让你喝,也可以让你不喝。
权力确实容易让人迷失,她暗暗警醒自己,一定不要太飘。
接风宴之后几日,沈清疏正式接手县里事务,张主簿几人居然也都很配合,没有推脱之意。
她忙得脚不沾地,后宅林薇止也渐渐购置齐东西,她们离京时,有些不方便携带,需要现买的,老刘氏生怕她们记不住,给她们列了一份采购清单。
她眼睛看不太清,所以是口述出来,林薇止代笔的,方方面面都涉及到,十分细致,就像是以后的父母送孩子上大学,总担心孩子照顾不好自己,千般叮咛,万般嘱咐。
沈清疏每次一看到就鼻尖泛酸,所以都交给了林薇止置办,负鞍带着人在外面跑腿,她们现在人少,管理起来方便,倒也没出什么差错。
这日上午,沈清疏正在看文书,忽然来了一桩案子,有百姓递了状纸上来。
“快传!”
这是她为官生涯的第一桩案子,沈清疏莫名有点亢奋,赶紧整理了一下官袍,又严肃地正正帽子。
很快衙役带了个男子进来,跪在堂下,沈清疏一拍惊堂木,“升堂!”
两边衙役手持杀威棒,齐呼“威武”,“公生明”的牌匾之下,神圣感油然而生。
沈清疏依惯例说开场白,“堂下何人,状告何事?”
“小人张三,叩见大人,小人早上起来,便发现家里进了贼,要状告隔壁陈五,偷我银钱二千文并肥鸡三只!”
“……”
好家伙,沈清疏嘴角抽搐两下,表情差点没绷住,她刚才还设想着是怎样离奇的案子,来开启她神探生涯的第一篇章,搞半天就是偷鸡摸狗?
沈清疏道:“似这类案子,应先寻甲长保长才是,何以告到县衙?”
“回大人,保长偏袒那陈五,小人不服,求大人主持公道。”
好吧,小案子也是案子,沈清疏收拾起情绪,打起精神,“传被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