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角的惊鸟铃被微风摇击得叮当作响,清脆悦耳。楼里多用它来判断风向,每正月初一,楼里都要摆坛祭祀,施风角、望气等术,来占一年的气候和农事,再上报国师。
天下方士都知道,观星楼楼主就这么一个女儿,严教时多,溺爱时少。
这个女儿也不负所望,十七岁时就卜到上岁祥风,二十岁时占出岁恶疫疾,再加之人貌钟秀不群,风神俊俏,处事稳重内敛,待人不矜不伐,不止楼主对她满意至极,还深得国师欢喜。
只是不知,这个女儿,时有倦怠那些斯文礼教的场面,常暗诽观星楼在这奇峻的太和山里不伦不类,现下虽手里正经八百捧了本书,却想着何时去进宝居讨个酒喝。
忽地,她手里的书册被她一下攥紧,紧跟着就见她「噌」地站起身,椅子被弹出老远,扔下书就往楼下跑。
刚跑到书斋门口处,突然又停下来,暗暗定了定神,整整衣裳,规规矩矩走了出去。
付南星还是早到了几步,站在大殿外,看着长长台阶下朝自己疲惫地走来的观身憔悴的女子。
那女子形色苍白,黯无光彩,杏眼垂怜,弱不胜衣,如削的双肩似沾满了中宵风露,只有眼角的泪痣如泣如诉。
随着那女子越走越近,付南星眉头也越蹙越深。她多少有了些猜测,心潮随之沉浮。
泛起的苦意,涌上嗓子眼,万语千言也只流落成两个字:“阿篱……”
钟篱听到付南星的声音,怳忽着抬起头,见到那张许久不见温暖的脸,勉强提了提嘴角,开口却是气咽声丝,惹人悯恤:“南星,我找不到他……”
付南星不敢对视到她委屈的目光,伸手过去,柔声道:“跟我来吧。”
钟篱看着付南星的手,心间一暖就要握上去。两手就要相合时,钟篱眼角闪过犹色,跟着指尖微微一顿,错过付南星的手心,握住了她的手腕。
付南星习以为常,将一切看在眼里,表情也无多变化,只自觉地翻过手腕,算是牵着钟篱上到殿前台上。
绕过主殿,穿过花园,就是观星楼楼主付乙辰的居所。
付乙辰此时正在院落中擦拭自己的流珠,听到来人通报,便命人将来人带进院中。
钟篱进了院门,先施过礼:“付叔叔……”
付乙辰放下手中的流珠,道:“阿篱你一个人来的?你师父可还好?”
“多谢付叔叔关心,我师父近来身体一直不大爽利,只在馆中休养着。”
付乙辰道:“可还是为了常山的事?”
钟篱在长辈面前稍稍端住神色,焦虑仍是难收:“付叔叔,我与峨眉山中几位弟子,依您所言,沿路将南方各郡找了个遍,仍然未见常山的踪迹。此次便是再来问询,不知是何故。”
“怎会如此……”付乙辰心有异样,沉思片刻,道,“你莫急,待晚间我再观星望气,定给你个答复。”
又向付南星:“南星,阿篱一路劳顿,你先带她去休息吧。”
两人出了付乙辰的院子,走在观星楼鳞次栉比的琉璃瓦下,日光洒在瓦上,似水面粼粼波光。
付南星抬头,不瞬地望着那些光,觉得自己像个沉在水里的人,上不到水面呼吸,下不去水底溺毙,无处呼救。
再过上几年,就整二十了,她溺在身边这个柔弱姑娘铺撒开的汪洋里,快要二十年了。
她习惯了随着这个姑娘哭,随着这个姑娘笑;
习惯了不是人口中的谦和,而是谦卑地跟在她和陆常山身后;
习惯了对她好,所有自己能得的宝贝都想方设法送到素问馆;
习惯了每次在后山练完术,都望着西边的星空呆上半天。
付南星甘之如饴地在一个人面前卑微着,泡在这一方无人之境的深水里,泡得久了,连眼角都起不了枯涩。
钟篱低头沉默不已。近一年的奔波,无数次的失望,早让她原本羸弱的身体更加颓乏不堪。
余光里是付南星靛青银纹的衣角下摆,随着主人仿佛与生俱来的雅步翩姿而落落撩摆。
钟篱往日温婉淡雅的一个人,偶尔也会有奇怪的念头冒出来。
比如,如果付南星是个男子,自己恐怕会在她和陆常山之间再如何苦心孤诣都难以抉择,闹到最后落得个不欢而散的收场——
然而,付南星不是男子,钟篱无需多添这份闲愁。尽管如此,这许多年来,她既不忍弗了付南星的心,又授不下付南星的意。
多番晦暗默示,付南星似乎并不在意自己作何想,只管一意孤行地对自己好。
钟篱只觉无可奈何又受之有愧地领着情,不忘时常念着当如何还。
不过眼下,她也顾及不了这许多,一个陆常山,已经让她身陷窘迫,狼狈不堪。
付南星看她忧心忡忡,自己却束手无策,一时又懊恼起来:“上次我该跟你一起去的……”
“你别要自责,是我执意要自己去的。这十几年来,素问馆已多得观星楼